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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凛的额头抵着那片刺眼的白布,一下,又一下,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每一声都像砸在我自己早已碎裂的心上。他不再试图掀开,也不再嘶吼,只是用这种最原始、最绝望的方式,与那层布料下冰冷的沉默对抗,或者说,向某种无形的命运叩首、质问。
我站在原地,四肢百骸都浸在一种麻木的、彻骨的寒意里。视线无法从白布下那依稀可辨的人形轮廓上移开,也无法从顾凛那佝偻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的背影上移开。耳朵里灌满了那令人窒息的“咚咚”声,还有我自己血液冲刷太阳穴的轰鸣。
哥……没了。
这个认知,像一场持续不断的、无声的雪崩,在我内心世界反复倾轧。每一次重复,都带来更深的虚无和冰冷。我想尖叫,想哭喊,想扑上去撕开那层布确认那只是一个噩梦,但我的身体背叛了我,它僵硬、冰冷、沉重,如同灌满了铅。
直到我看见,顾凛额角与冰冷地砖接触的地方,开始渗出新的、鲜红的血迹,与他脸上早已干涸暗沉的血污混合在一起,蜿蜒流下。而他撑在地上的、紧握成拳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白凸起,手背上原本就有伤口,此刻又重新裂开,血珠一点点渗出,滴落。
他还活着。他在流血。他在伤害自己。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微却尖锐的刺,猛地扎破了我包裹周身的麻木外壳。一丝微弱的、近乎本能的责任感,挣扎着从一片荒芜的废墟中探出头。
不……不能再……
我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我混沌的脑子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我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到顾凛身边。地板上的血水混合物让我脚下滑了一下,几乎摔倒。
我伸出手,指尖颤抖得厉害,轻轻碰了碰顾凛剧烈耸动的肩膀。触手一片冰凉湿黏,分不清是血、是水,还是汗。
“顾……顾凛哥……”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砂纸摩擦,“别……别这样……你的伤……”
他没有反应。仿佛我的触碰和声音只是拂过石头的微风。叩击的动作没有停,甚至更加用力,额头发出的声音让人心惊胆战。
“顾凛!”我提高了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恐慌,用力去拉他的胳膊。他的手臂肌肉绷得像铁块,冰冷,坚硬,蕴含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狂暴力量。我这点力气,简直蚍蜉撼树。
“你起来!你流血了!哥……哥他已经……”那个“死”字像烧红的炭块卡在喉咙,烫得我发不出声,只剩下破碎的哽咽。“……求你了,顾凛哥,你看看你的手,你的头……”
我语无伦次,眼泪终于后知后觉地涌出,模糊了视线。我拼命想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至少让他停止这种自毁般的撞击。可他太重了,又或者,他的灵魂已经沉到了我无法触及的深渊,这具躯壳只是凭着一股绝望的惯性在动作。
“医生!医生呢?!”我猛地抬起头,朝着走廊尽头那还亮着灯的护士站嘶喊,声音因为恐惧和用力而劈叉,“来人啊!救救他!他受伤了!他在流血!”
我的哭喊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异常尖锐而无助。有护士闻声快步走来,看到这场面,也吓了一跳,试图上前帮忙。
“先生,请您冷静一下,您需要处理伤口……”护士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安抚,但面对顾凛这副模样,也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顾凛仿佛才意识到有外人的存在。他猛地抬起头,额上一片血肉模糊。那双赤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扫过护士,最后定格在我满是泪水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焦距,没有认知,只有一片狂暴的、被巨大痛苦灼烧后的灰烬,以及一种深深的、令人心悸的排斥。
“滚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戾气。他猛地挥开我和护士试图搀扶的手,力道之大,让我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