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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宇离开后,客厅里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啪”一声断裂,反而以一种更诡异的方式持续拉紧,发出近乎无声的哀鸣。表面看似恢复了平静——顾凛重新坐回了他的单人沙发,甚至重新拿起了那份被他放下的财经文件,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成了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机械的背景音。
但空气是凝固的,沉重得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金属。佣人们早已识趣地退得无影无踪,连最细微的走动声都消失了。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我和他,隔着一段不远不近、却如同天堑的距离。
我蜷缩在原处,维持着几乎石化的姿势,只有指尖在毯子下无法控制地轻颤。脸颊上仿佛还残留着陆承宇那复杂一瞥带来的灼烧感,而脚踝上银链的冰冷,正丝丝缕缕地渗透进骨髓。我甚至不敢大幅度地呼吸,每一次胸膛的起伏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对面那片看似平静、实则内里岩浆翻涌的冰层。
时间在死寂中粘稠地流淌。壁炉上方那座古董钟的秒针走动声,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沉重,每一下都像敲打在我绷紧的神经上。
终于,翻动纸张的声音停下了。
顾凛没有抬头,目光似乎仍落在文件上,但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骤然增强。他缓缓地,将文件合拢,放在身侧的矮几上,动作平稳,一丝不苟。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我。
那不是面对陆承宇时的暴怒,甚至不是惯常那种冰冷的审视。那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混合了被冒犯的权威感、对失控的隐怒,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猜忌和阴郁的视线。像冬日深潭底部的暗流,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蛰伏着能将人吞噬的寒意。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那样看着我,目光一寸寸地刮过我的脸,我的身体,最后落在我毯子边缘露出的、锁着银链的脚踝上。那目光如有实质,让我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一阵细密的、恐惧的粟粒。
他站起身。
动作并不快,甚至称得上优雅,但每一步都踏在人心跳的间隙,带来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被吸收了大半的声响,却比任何清晰的足音都更让人胆寒。
他绕过中间的茶几,一步步朝我走来。
阴影随着他的靠近而逐渐扩大,最终将我完全笼罩。我下意识地往后缩,背脊紧紧抵住沙发靠背,冰冷的皮革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无处可逃。
他在我面前停下,微微俯身,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的沙发扶手上,形成一个充满掌控意味的囚笼。他身上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将我包裹,此刻却只让我感到窒息般的威胁。
“他为什么,”顾凛开口,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平缓,却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突然为你说话?”
我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我抬起头,被迫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面翻涌的暗色让我脊背发凉。“……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陆、承、宇。”他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名字,像在品尝某种变质的东西,“他向来懂得分寸,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问。今天,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还是……”他顿了顿,目光如毒蛇的信子,舔舐过我的脸颊、脖颈,最后定格在我因为恐惧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还是有人,给了他什么不该有的错觉,让他觉得,自己可以在我面前,对我的东西,指手画脚?”
“我没有!”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让我冲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颤音,“我怎么可能……我甚至很少有机会单独跟他说话!你知道的!”
“我知道?”他冷笑一声,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周围的空气更冷了几分,“我知道的是,他今天看你的眼神,不对劲。他为你争辩的语气,更不对劲。”
他的脸又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颊上,却只让我感到刺骨的寒意。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的揣测,钻进我的耳朵:“我不在的这一周……你是不是,用你这张脸,这副总是可怜兮兮、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你的样子……去勾引他了?嗯?沈安?”
“我没有!!”我尖声反驳,泪水瞬间冲上眼眶,巨大的屈辱和愤怒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顾凛!你疯了吗?!他是你的朋友!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想?!这么污蔑……”
“污蔑?”他猛地打断我,一直压抑的怒火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轰然炸开。他的眼神彻底褪去了最后一点伪装的平静,变得疯狂而狰狞,里面充斥着被挑战权威的暴怒和一种扭曲的占有欲,“那他凭什么?!凭什么用那种怜悯的、好像你受了天大委屈的眼神看你?!凭什么为了你一个替身,跟我撕破脸?!是不是你们私下里早就有了什么苟且?!是不是你觉得找到了新的靠山,觉得他能把你从我手里救出去?!做梦!!”
最后一个字如同惊雷炸响,他不再需要任何回答,或者说,我任何的解释在他此刻疯狂的逻辑里都是狡辩。
那只骨节分明、戴着价值不菲腕表的手,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和毫不留情的狠戾,猛地挥了下来——
“啪——!!”
比之前陆承宇在场时更加清脆响亮、更加狠绝的耳光声,狠狠劈开了客厅里凝滞的空气,也劈碎了我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
我的头被打得狠狠偏向一边,撞在冰冷的沙发扶手上。耳朵里瞬间灌满了嗡鸣,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颅内振翅。半边脸颊先是麻木,随即是炸开般的、火辣辣的剧痛,迅速肿胀起来。嘴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舌尖抵到破损的内壁,温热的液体渗了出来。
眼前金星乱冒,视线模糊一片。
但这仅仅是这场迁怒风暴的开端,是地狱之门的轰然洞开。
盛怒中的顾凛,彻底撕下了那层名为“教养”或“克制”的虚伪外皮,露出了内里最原始、最残忍的掠夺者本性。他将对陆承宇插手的不满,将内心因沈修离去而永难填满的空洞和恐慌,将一切失控的焦躁,全部化作了对我这具无力反抗的躯壳的、毁灭性的倾泻。
他不再满足于言语的凌迟和那记耳光带来的短暂疼痛。他一把扯掉了我身上那层聊以自慰的羊毛毯,织物撕裂的轻响淹没在他粗重的喘息中。然后,他如同擒获猎物般,攥住我的手腕,以不容反抗的蛮力将我从沙发上拖拽起来。
“啊——!”我痛呼出声,脚踝上的银链在剧烈的挣扎和拖拽中狠狠摩擦、勒紧,皮肤传来被切割般的锐痛,几乎让我站立不稳。
“放开我!顾凛!你放开!!”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我哭喊着,用尽全身力气踢打、挣扎,指甲划过他的手臂,留下浅浅的白痕,却丝毫无法撼动他铁钳般的手。在他绝对的力量面前,我的反抗如同螳臂当车,幼稚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