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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膏与旧疤（第2页）

就在他揉按到我左侧耳后下方，靠近发际线的一处旧伤疤时——那是我幼年时一次意外摔倒留下的，很浅，平时被头发遮住几乎看不见——他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停顿了那么零点一秒。

非常非常短暂的停顿，短到如果不是我全身感官都因为他的触碰而异常敏锐，几乎无法察觉。

但就是这短暂的停顿，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我刚刚勉强平静下来的心湖。

那道旧疤……位置很隐蔽。沈修哥是知道的。高中在我发烧他帮我擦汗时，总会用指尖轻轻碰一碰那里，笑说这是“小钰的专属标记”。

俞夏……他怎么会注意到那里？又为什么会有那样细微的停顿？

疑惑的种子再次落下，但我已无力，也不敢再去深究。只是下意识地，在他指尖离开那处皮肤时，几不可闻地屏住了呼吸。

他终于处理完了所有肉眼可见的皮外伤。将药膏盖子仔细拧好，放回医疗箱。然后用干净的湿毛巾，极其轻柔地擦去我脸上未吸收的药膏残留和干涸的泪痕。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矮凳上，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深邃。客厅里恢复了安静，只有我们两人的呼吸声交织。

“身上的……”他开口，声音有些低哑，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目光里是纯粹的担忧，“……需要帮忙吗？或者，我可以叫女佣来。”

我立刻摇头，幅度很大，牵动了颈部的伤，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不……不用。”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我自己可以。”那些地方……太私密，伤痕也太不堪。我无法忍受任何人看见，哪怕是他，哪怕他刚刚已经如此……

他似乎理解了我的抗拒，没有坚持，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他从医疗箱里拿出两管药膏，放在沙发扶手最容易拿到的地方。“白色的，用于擦伤和红肿。黄色的，活血化瘀，用于淤青。用法你知道。”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哪里自己处理不到，或者……疼得厉害，随时叫我。我就在外面。”

“外面？”我有些茫然。

“今晚我值夜。”他简短地回答，语气不容置疑，仿佛这只是一项再正常不过的工作安排，而非刻意守护。

我没有再问。心里却因为这句话，莫名地塌陷了一小块，涌出一点酸涩的暖流。值夜……意味着他不会远离。在这栋冰冷别墅的深夜里，在我刚刚经历过这一切之后，知道有一个人就在不远的地方，不是为了监视，而是为了……或许仅仅是职责，但总归是某种意义上的“在”，竟让我感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他仔细地收拾好医疗箱，合上盖子。然后，他走到窗边，检查了一下窗户是否关好，又将窗帘拉得更严密些，只留了一盏光线最柔和的壁灯。

做完这些，他走回床边，低头看了我片刻。昏黄的光线下，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好好休息。”他说，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让我觉得可靠，“什么都别想。”

然后，他转身，拿起医疗箱，脚步放得极轻，退出了客厅。

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和满室药膏的清苦气息，以及沙发边那盏壁灯温暖朦胧的光晕。

我躺在柔软的毛毯上，身上被处理过的地方传来阵阵清凉或微热的感觉，疼痛似乎真的缓解了一些。脚踝上的银链依然存在，提醒着我的处境，但在这一刻，它的冰冷仿佛被那层清凉的药膏隔开了一些。

我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脸颊上被细致涂抹过药膏的地方，又慢慢滑到耳后那道旧疤处。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停顿时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

我闭上眼睛，将脸埋进带着阳光晒过气息的干净抱枕里。

身体的疼痛还在，心灵的创伤远未愈合，前路依旧是无边的黑暗。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个无人打扰的角落，有一盏灯为我亮着，有一份细致入微的呵护刚刚离去，留下满室安宁静谧，和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人性的温度。

窗外，万籁俱寂。

长夜漫漫。

但我知道，客厅外有人。

而伤口上的药膏，正慢慢发挥着作用，带来一点点抚慰的凉意，与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