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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第1页)

羊肉煲的暖意,扎实妥帖地沉淀在胃里,像揣着一个小太阳。走在傍晚微凉的,带着城市烟火余温的风中,这点暖意便从内里氤氲开来,抵消了晚风的轻寒,只剩下通体的舒畅。从图书馆那明亮规整的现代空间踏入渐浓的暮色,有种奇异的切换感。天空是那种饱和度很低的黛蓝,边缘还残留着最后一线暖橘色的霞光,云絮被拉得细长,像画家不经意间甩出的淡墨笔触。

我们并肩走着,脚步声在安静的人行道上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声响。图书馆到宿舍区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要穿过一条栽满梧桐的老街,这个时节的叶子正浓密,在渐暗的天光下连成一片深邃的墨绿穹窿。

就在我们转过一个街角,路灯次第亮起,在柏油路面上投下一个个暖黄色的光晕时,森言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在晚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里,带着一种平素少有的,近乎随意的提议口吻:

“我家的书房里,”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有一些……关于古代天象观测仪器的民间抄本,还有几件仿制的汉代小型晷仪。不是馆藏级别的东西,但细节比一般出版物清晰。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有些意外,脚步不自觉地顿了一下,侧过头看他。路灯的光从他侧后方打过来,给他的轮廓镶了道毛茸茸的金边,脸上表情看不太真切,只有镜片偶尔反射一点微光。虽然一起“出生入死”处理了两次棘手的“历史应力”,课余也常在资料室或实验室泡着,但私下拜访彼此的住处——尤其是去森言家——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他那副从头发丝到笔记本都仿若经过精密校准的秩序感,让我对他的私人空间确实存着几分好奇,甚至想象过那大概会像一个极度整洁的实验室或档案馆。

“好啊。”短暂的惊讶过后,我点了点头,心里那点好奇被勾了起来,“反正时间还早。”

森言家并不远,就在与学校隔了两条马路的一片安静的旧式别墅区里。楼是有些年头的红砖建筑,层高不高,带着岁月温润的痕迹。楼道里打扫得很干净,老式的木质扶手被摩挲得光滑,墙面微微泛黄,倒是并不显破败,反而有种家常的亲切感。我们爬上顶层,他在一扇深色的门前停下,按上手指。

“滴滴”一声轻响,门开了。

屋内的景象随着灯光的亮起,缓缓展现在眼前。与我预想中那种极度简约,甚至可能有点冷感的“样板间”不同,这里非常整洁,甚至可以说一丝不苟,倒是充满了生活的,沉静的气息。家具多是深色的原木,造型简洁流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最大的特色是书——很多的书。不是杂乱堆叠,而是整齐有序地排列在占据整整一面墙的落地书架上,按主题和大小分门别类,像一支沉默而纪律严明的军队。空气里飘散着一种淡淡的,清冽好闻的气息,像是雪松木混合了旧书页和一点点薄荷的味道,非常清爽,也异常……“森言”。

“书房在楼上,阁楼改造的。”他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干净的拖鞋递给我,自己则换上一双同款深灰色的。然后他示意我跟上,走向客厅一侧一个不太起眼的,盘旋而上的木质旋转楼梯。“我妹妹有时候会在阁楼里研究文物书籍,只是她今天学校社会考察去南京了…”他貌似看出我想问为什么家里没有别人,“爸妈最近在出差,是一个国外的研讨会。

楼梯略窄,只容一人通过,踩上去发出轻微的,令人安心的吱呀声。登上最后一级台阶,阁楼书房的全貌映入眼帘,我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屏住了一瞬。

这里和楼下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斜屋顶下,开了几扇巧妙嵌入的天窗,此刻正对着窗外深蓝色天鹅绒般的夜空,几颗早熟的星星已经开始闪烁。空间比想象中宽敞,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高度专业化的私人博物馆兼工作间。

顶到天花板的高大书架自不必说,塞满了各种语言的典籍,专业期刊和厚重的图录。但更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和墙边摆放的几个敞开的,带玻璃门的专业储物柜和博物架。里面存放的并非书籍,而是一件件实物:造型朴拙,带着泥土沁色的灰陶罐;闪烁着幽绿铜锈的青铜箭镞和带钩;几卷颜色沉暗,以特制支架小心承托的竹简,从处理工艺看,即便不是真品,也是极高水准的仿制品或经过特别保护处理的残片,;甚至还有一个独立的恒湿柜,里面静静立着两件品相极佳的宋代青白瓷盏,釉色如玉,光线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靠窗的长条工作台上,散落着一些更零碎的东西:分门别类装在透明小盒里的各色矿石样本,排列整齐的古钱币,放大镜,台灯,还有摊开的,写满密密麻麻笔记的图纸。

我站在屋子中央,一时有些失语,目光贪婪又惊讶地掠过这些意想不到的收藏。“这些……?”

“家里长辈传下来的一些旧藏,还有一些是我自己陆陆续续收的。”森言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他走到一个靠墙的博古架前,熟练地打开一个带锁的小抽屉,取出一个扁平的紫檀木盒。打开盒盖,里面衬着深蓝色的丝绒,躺着一枚弧度优美的玉璜,玉质温润,色泽沉静,表面有极浅的,流畅的云纹雕刻。“祖父和父亲都对考古和古代科技史有兴趣,我小时候跟着看过不少,也学了点皮毛的鉴别。”

这何止是“有点兴趣”和“皮毛鉴别”!

我凑近那个恒湿柜,仔细看了看那两件青白瓷,无论是胎土的细腻,釉色的纯净度,还是刻花的刀法,都绝非普通市面上流通的工艺品可比。那些矿石样本,每一块都贴着详细标签,注明出土地点,地质年代和矿物成分。这哪里是简单的个人爱好,这分明是一个微型的,高度专业的私人研究所雏形。

“你之前……从来没提过家里有这些。”我转过身看向他,语气里带着震惊。我知道森言学识渊博得不像话,但纸上谈兵和面对这些跨越千年,触手可及,虽然隔着玻璃的实物,那种冲击力是完全不同的。这些物件静默地立在那里,仿若自带历史的低语,瞬间将他身上那种过于现代的,理性的学者气息,与某种更悠远,更厚重的脉络连接了起来。

“没什么特别需要提起的。”他将玉璜小心地放回木盒,盖好,语气依旧是他惯常的平淡。但当他重新抬眼,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屋子的收藏时,那镜片后的眼神里,分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柔和与珍视,像是在看一群陪伴多年的,沉默而珍贵的老友。“只是,”他顿了顿,视线落回我脸上,声音比刚才低了一点,“觉得你可能会对这些有兴趣。毕竟,我们打交道的东西,有时候离‘实物’太远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倒是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我心里。他没有说什么我觉得你会喜欢之类的,而是说你可能会感兴趣,说真的,明明都一起搞事这么久了怎么还是一副疏离的语气。

接下来的时间,他就像一位耐心且学识渊博的向导,尽管他的讲解依旧条理清晰,信息密度极高,带我看了几件特别的东西:一幅晚明时期民间抄录的星图手卷,虽然纸色陈旧,但星辰位置绘制得异常精细,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批注;一套民国时期某位地方天文爱好者留下的观测手稿,字迹工整,记录着对流星雨和彗星的肉眼观察;最后,是他自己整理的一些关于古代天文仪器原理与现代天体物理某些理论之间潜在关联的推算笔记和草图,字迹是他特有的那种工整清晰,图表一丝不苟,逻辑链条严密得令人惊叹。

我们在靠窗放置的一张宽大旧皮沙发坐下,他就着旁边一盏可调节角度落地灯的温暖光线,低声讲解着某件器物的断代依据,某段记载背后可能反映的古人对宇宙的认知,或者他某个推演过程中遇到的难点和有趣的发现。他的声音不高,在静谧的阁楼里倒是像清泉流过卵石,清晰而平和。少了平时在资料室那种绝对的,紧绷的冷静,多了几分沉浸在自己热爱领域里的,分享的耐心。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城市的灯火在远处连成一片朦胧的光海,仿若与我们这个被书籍和古物包围的安静角落隔着一层无形的结界。

不知从何时起,关于“汉代石刻星图与盖天说的关系”的话题渐渐淡去,交谈变成了更零碎,更随意的片段。我们聊起系里某位讲课天马行空,倒是总能冒出惊人之语的老教授;吐槽食堂某个窗口永远排着不可思议的长队,味道倒是配不上那份等待;甚至说起殷朔上次发现一条关键史料时,激动得差点碰翻水杯的冒失样子……话题琐碎,气氛倒是松弛得像是浸泡在温水中。

白天在图书馆被暖阳烘烤出的慵懒,晚上羊肉煲带来的饱足安宁,加上此刻阁楼里这种令人心安的静谧,以及耳边那平稳的,令人放松的交谈声,几种舒适感叠加在一起,形成了强大的催眠力。我靠在沙发柔软倒是富有支撑力的靠背上,起初还能应和几句,渐渐地,眼皮开始发沉,意识的边缘变得模糊。森言的声音似乎还在继续,但内容已无法组织成连贯的意义,变成了一片嗡嗡的,令人安心的背景白噪音。

身体在彻底放松后,遵循着地心引力和寻求更舒适姿势的本能,慢慢歪倒下去。迷迷糊糊中,我好像蹭到了一个更柔软,更趁高度的支撑物,后来才知道是那个大抱枕,便放任自己陷了进去。世界彻底暗下来之前,听觉似乎捕捉到近处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气流微弱,几乎难以分辨。但那叹息里没有无奈,没有不耐,反倒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无法准确形容的接纳。

也许这只是睡眠深渊边缘,意识自行编织的一点错觉。

然后,我便毫无抵抗地,沉甸甸地坠入了无梦的黑暗。

醒来时,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光线,而是一种均匀的,包裹全身的温暖。我眨了眨眼,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斜屋顶上那几扇天窗。晨光已经相当明亮,是那种清透的,金白色的光,毫无阻碍地洒进来,将阁楼里漂浮的微尘照得颗颗分明,像一场慢放的,金色的雪。

我花了几秒钟才完全清醒,意识到自己以一个相当舒展,甚至有些霸道的姿势,占据了这张长沙发的大半。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厚度适中的深灰色薄羊毛毯,带着干净的,阳光晒过后的蓬松感。而我的头,正舒舒服服地枕在一个异常蓬松柔软的巨大深灰色抱枕上,这个抱枕明显不是我睡前靠着的那一个。

记忆迅速回笼:阁楼,聊天,然后……我睡着了。在别人家,在第一次拜访的时候,在主人还在说话的时候,睡着了。

真糟糕。

我坐起身,毯子从肩上滑落。环顾四周,书房里安静极了,只有阳光在以肉眼几乎不可察的速度缓慢移动。森言不在沙发上,也不在书桌前。我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但除了外套被脱下,整齐地搭在沙发扶手上外,一切如常。更奇异的是,我睡得极好,连一点蜷缩着睡可能带来的腰酸背痛都没有,反而有种久违的,深度睡眠后的神清气爽。

楼下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是瓷器和炉具接触的细微磕碰声,还有隐隐的食物香气飘上来。我将毯子仔细叠好,又把那个救了我颈椎的大抱枕摆回它原本的位置,我猜是,这才顺着旋转楼梯走了下去。

森言正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平底锅里,黄油煎蛋正发出诱人的滋滋声,边缘焦黄酥脆;旁边的小锅里,牛奶燕麦粥咕嘟咕嘟地冒着小小的气泡。他换了件居家的浅灰色棉质长袖T恤,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头发不像平日那样梳理得一丝不苟,有几缕柔软地垂在额前。整个人浸润在从旁边窗户泼洒进来的晨光里,没有了研究室里的锐利和书斋中的沉静,多了种居家的,舒缓的柔和。

“醒了?”他听到楼梯的声响,转过头来看我,表情自然得就像这是每天早晨都会发生的场景,“正好,早餐快好了。”

“我昨晚……”我走到厨房岛台边,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好像听着听着就不小心……睡过去了。抱歉。”

“嗯。”他应了一声,用锅铲将煎得完美的太阳蛋盛进白瓷盘里,语气寻常,“沙发睡着不舒服吧?睡得还好?”

“……出乎意料地好。”我老实回答,看着他动作娴熟地将培根摆盘,又往燕麦粥里撒了一小把坚果和蓝莓,“那个……抱枕和毯子,谢谢。”这句道谢,包含了更多未尽之意。

“没什么。”他将一份摆盘精致的早餐推到我面前的岛台上,自己端起了另一份,“下次如果累了,可以直接说。有客房…至少比沙发舒服。”

他就这么平静地,理所当然地接纳了这个小意外,没有去疑问,甚至提前为我可能的不适做了周全的,不着痕迹的安排,那个蓬松的抱枕和厚度刚好的毯子。这种处理方式,非常符合他的那种性格,倒是又在这种情境下,显得格外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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