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会计在旁边看着,起初是审视,渐渐变成惊讶,最后是赞许。
“可以啊。”等言颜算完,报出总数,王会计对照着自己算的结果,分毫不差,“手挺快,脑子也灵光。”
“王姐过奖了。”言颜放下算盘。
“不是过奖,是真的好。”王会计合上账本,“咱们服务社,一个月流水上千笔,进出货、票证、现金,一点不能错。以前的李会计生孩子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这儿正缺人手。你要是愿意,今天就上班,试用三天,成了就留下,一个月十八块五,五斤粮票。”
“我愿意。”言颜说。
“那行。”王会计很干脆,“小刘,你教教小言,货怎么摆,价怎么标,票怎么收。我去仓库盘货。”
叫小刘的售货员应了一声,走过来。
“这是肥皂,灯塔牌,三毛一块,要票。这是毛巾,工农牌,两毛五一条,要票。这是暖水瓶,五块一个,要工业券。这是白糖,八毛一斤,要糖票,每月限一斤……”
小刘一样一样介绍,语速很快。言颜认真听,默默记。
服务社不大,三十来平米,分三个区:副食区,日用品区,布匹成衣区。副食区有米面油盐酱醋,还有限量供应的肉、蛋、糖、烟酒。日用品区有肥皂、毛巾、牙膏、牙刷、暖水瓶、搪瓷缸。布匹成衣区布料不多,颜色单调,但成衣有几件,的确良衬衫最抢手。
东西不多,但分类清楚,摆放整齐。价格都用粉笔写在木牌上,挂在货架前。票证种类繁多:粮票、布票、油票、肉票、糖票、工业券……每种商品要什么票,要多少,都有规定。
“记住了没?”小刘问。
“记住了。”言颜说。她的记性很好,前世学外语练出来的。
“那行,你试试。”小刘让开位置。
正好有顾客进来,是个四十来岁的妇女,提着篮子:“小刘,打一斤酱油,半斤醋,再要包火柴。”
“好嘞。”言颜应声,拿起提子。
酱油和醋都在大缸里,用提子打。一斤的提子,半斤的提子,要准,不能多也不能少。她手很稳,一提,一倒,刚好。用漏斗灌进顾客自带的瓶子里,一滴不漏。
火柴是“丰收”牌,五分钱一盒,不要票。她拿了一盒,又用草纸包了包,递给顾客。
“一共一毛三分,□□票。”她算得很快。
妇女付了钱和票,她接过,点清,放进钱箱。又在账本上记了一笔:酱油一斤,醋半斤,火柴一盒。
“不错啊。”小刘在旁边看着,“手不抖,账不乱,比李会计刚来时强。”
“刘姐过奖了。”言颜笑笑。
一上午,她接了十几单生意。打酱油醋的,买肥皂毛巾的,扯布做衣服的,还有来换鸡蛋的——用粮票换鸡蛋,一斤粮票换五个鸡蛋,这是服务社的“特殊服务”,只对军属开放。
她忙而不乱,算账快,找钱准,态度也好,说话轻声细语,不笑不说话。来的军属都喜欢她,这个问“姑娘多大了”,那个说“顾团长好福气”,她都微笑着回应,不多说,不少说。
中午,王会计从仓库出来,看见她熟练地记账、打算盘,点点头:“行,留下吧。明天正式上班,早上七点到,下午五点下班,中午休息两小时。星期天休息。”
“谢谢王姐。”言颜说。
“谢啥,是你自己行。”王会计说,“对了,中午管一顿饭,在食堂吃,不要钱。你去吧,十二点开饭。”
言颜看看墙上的钟,十一点五十。
她收拾好柜台,跟小刘打了招呼,走出服务社。
食堂在营区西边,是栋大平房,能容纳几百人同时就餐。门口挂着木牌:“第九团食堂”。里面很宽敞,摆着几十张长条桌,长条凳。已经有人在排队了,穿着军装的战士一排,穿着便装的军属一排,泾渭分明。
言颜排在军属队伍里。队伍移动很慢,因为要验票——食堂吃饭要饭票,战士有补助,军属要自己买。饭票是纸质的,盖着团部的章,分细粮票和粗粮票。细粮票吃白面馒头、大米饭,粗粮票吃窝窝头、玉米粥。
轮到她了。她递上饭票——是张大姐早上给她的,说第一天上班,食堂的饭票她出。
打饭的是个胖胖的大师傅,系着白围裙,拿着大铁勺。看见她,愣了一下:“新来的?”
“嗯,今天刚来服务社。”
“顾团长家的?”
“是。”
“哟,稀客。”大师傅笑了,舀了一大勺菜扣在她碗里,“多吃点,看你瘦的。”
言颜低头看碗里:白菜炖粉条,里面有几片肥肉,油汪汪的。另一个碗里是两个白面馒头,暄软,冒着热气。
“谢谢师傅。”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