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含栀的母妃是当时户部尚书之女,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入宫不过一年就独得恩宠,晋升为惠妃。皇后在生下太子后没几年就去世了,后位空缺,是以惠妃在有孕后更是风头无两。
她生产那日,宫中有异香,太史局又说近来夜观天象,有星宿正在往北移动,该星宿正好与小皇子的八字对上。
就差没直说:该皇子不祥,不可留在宫中。
此前不祥的皇子皇女送出宫的地方大多是寺庙,皆不过周岁便夭折,惠妃拖着刚生产的身子向皇帝求情,想把孩子送去边关送给赵嘉将军抚养。
赵嘉将军是她父亲好友,且为人刚正不阿,是她想到的唯一能托付的人。她扯了一系列的理由,诸如边关远离京城不会威胁到皇家、军人正气可压制不祥、赵嘉忠君爱国绝不会因为抚养皇子而动歪心思等等。
凡是不祥的皇子,这辈子就再与皇权无关,活在边关还是寺庙并无区别,官员们也不想把这位宠妃逼到绝路,于是这个过程很顺利。
宗政寺并未替小皇子记名入册,惠妃便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含栀。
宁含栀出生的第三年,惠妃因病去世。
他有时候会想,假如没有他的出世,母妃现在还是最得恩宠的妃子,或许已经当上了皇贵妃。
他不是从一出生就是个拖累吗?
宁钰见他不说话,便看向一旁侍候的大宫女,道:“你们都来向五殿下报一下自己叫什么名,外面的也叫进来过个脸熟。”
皇子在出宫建府前,殿中伺候的有宫女太监各六名,还有一个掌事姑姑。
但宁含栀已经十五岁,掌事姑姑便换成了大宫女,是之前一直在皇帝跟前伺候的夕颜。
另外两个贴身宫女和太监分别叫淡云、流云、全广、全盛,别的几个在殿中负责做饭洒扫的粗活,宁含栀也没记住他们的名字。
宁钰提点了他们几句,警告他们别欺负到主子头上,伺候时多上点心,这才离开。
“你们也都出去吧。”
等殿中无人,宁含栀伸手探了探身后,亵裤湿哒哒得贴着火辣辣的皮肉,难受不说,还不断地提醒他方才被父皇揍了屁股。
宁含栀光是想想就觉得丢脸,得去找一条新裤子换上。
他甫一起身,眼前弥漫着黑雾,霎时间天旋地转,再恢复清明时,他已经一头栽到地上,耳边响起太监宫女的惊呼,忽远忽近。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扶起来,检查他伤着没,夕颜发现他身后湿哒哒的,立刻想到宁含栀想作甚,便叫流云拿了条新绸裤伺候他换上。
被四五个人围观自己身子,宁含栀羞得想以头抢地,刚才怎么没把他摔死呢……
“殿下,小厨房那边说药快熬好了,您可否用点粥再吃药。”夕颜问。
宁含栀摇摇头,道:“我想睡会儿,晚点再喝药吧。”
“许太医说了,这药是一顿也不能落下,喝完药再睡吧。”
夕颜约莫三十,相貌迤逦,身上还有淡淡的脂粉香,说话温温柔柔,宁含栀都不忍拒绝,靠坐在床上看着奴才们布置——坐的地方都铺了厚厚的软被,生怕他不舒服。
宁含栀仿佛置身于云端,神思飘忽着,夕颜怕他无聊,便和他说着哪宫住着哪些娘娘。
宁含栀母妃已逝,宫中又无皇后,宁含栀不必去他爹的后宫请安,但逢年过节的家宴上总归要打个照面。
听夕颜说才知道,原来这十多年鲜有女子入后宫,嫔妃们除了犯错的,位分一直未有大的变动。
宁含栀心道,太子光风霁月,几个哥哥在大方向上和他一致,前朝稳定,后宫自然也翻不出浪来。
那这宫里还挺像个家的。
但不是他的家。
喝了粥吃完药,夕颜又说刚吃完就躺对胃脘不好,找了本游记给他读。
地龙烧得足,宁含栀从未睡过这么暖和的被窝,看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见天色不早,夕颜便放下帐子熄了油灯,上外头守着去了。
宁含栀做了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最不愿回想的那一天。
他刚从宫里的小黑屋里被放出来,四哥宁决在殿外送他出宫,悄悄告诉赵嘉不是叛贼。
“赵嘉将军似乎是预料到自己将要遭遇不测,派人捎了封信给我,让我转交给你。我先说声抱歉,我拆开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