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宁走出回廊时,柴绍正从府门方向走来。阳光落在他肩上,银鱼袋在光下闪了一下。她没停下,也没加快脚步,两人在庭院中央碰上。
“你刚从父亲那里出来?”柴绍开口。
“是。”她说。
“奏疏递了?”
“递了。”
柴绍盯着她看了几秒,“你说突厥要断粮道,可有实据?”
“有。”
“说来听听。”
她没立刻答。风吹动她的衣袖,左手无意识摸了下眉骨上的疤。
“渭北三县今年夏粮入库七万九千石,比去年少两成。民夫征调不足,仓廪调度混乱。斥候只布防在雁门一线,蒲坂渡口连个巡哨都没有。”她看着他,“这些你知道吗?”
柴绍没说话。
“你说我纸上谈兵,”她继续,“可你连百姓一日吃几升粟都算不清。分兵扰敌、断粮疲寇——这八字不是写在书上的摆设。真要行此策,得先烧蒲坂二十船运粮,留五艘虚张旗帜引敌追击,主力绕龙门山设伏。粮一断,敌军必乱。”
柴绍瞳孔一缩。
那不是随口说的计策。那是真正带过兵的人才会有的推演。
“你怎么知道敌军补给线在蒲坂?”
“霍家盐船往北走,路线偏,载重轻,却配双倍护卫。船上不记账,用暗语交接。这不是运盐,是运军资。”她从袖中抽出一页简册,“这是我三天内查到的运输记录。损耗率不对,进出量差三千石。剩下的,进了突厥人的嘴。”
柴绍沉默。
他原以为她是逞强。现在他知道,她比大多数将军都懂战场。
“你到底是谁?”他问。
“我是李秀宁。”她说,“你要再问一遍,我也这么答。”
柴绍没再追问。他抬手,示意东侧厅堂,“屋里说话。”
她跟着进去。
厅内摆着一张棋枰,黑白子分置两侧。柴绍坐下,执白先行,落子天元。
“对弈一局?”他问。
“好。”
李秀宁坐定,看盘片刻,黑子落下,占边角冷地。
柴绍轻笑:“避实击虚,学得挺快。”
她不答。
数手之后,局势开始变化。柴绍原本压着边路猛攻,意图围杀黑子大龙。但李秀宁接连弃子,转而在外势布阵。等他察觉时,中腹已被黑势包围,白子进退两难。
他额角出汗。
又过了七步,柴绍停手。
他盯着棋盘,良久不动。
最后,他推开盘子,投子认负。
“你早看出我要围杀你?”他问。
“你杀招太狠,忘了后路。”她说,“打仗也是这样。贪功冒进,死得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