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汗王守住这里,草原儿女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
忽律不认为一个失去夫君的女人能和如狼似虎的各部贵族周旋抗衡,但王妃心意已决,他只能跟随。
“如果您决定留下,一定要小心中原人,”忽律提醒道,“他们是畏惧汗王的威势才与我们达成盟约,如果被他们知道汗王过身,也许会乘人之危……”
王妃闭目片刻,复又睁开。
“中原人确实狡猾,但汗王临终前,已经在他们中间埋下了分裂的种子,”她回忆着身陷魏军大营时,偶尔听闻的只言片语,勾勒出大魏朝堂大致的派系对立,“打仗会让一部分人得到好处,也会让一部分人失去利益。”
“中原人比我们聪明,他们不会让出属于自己的利益。”
王妃的判断很准确,收复燕云固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捷,却也将天子和武将的威信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于文官,尤其是出身世家的文官而言,这着实不是什么好事。
“不能再让武将独占风头,”世家魁首的谢尚书下定决断,“否则,迟早有一天会重蹈前朝藩镇割据、武将坐大的覆辙。”
他亲自去见了崔芜,开口不提武将,只言铁勒。
“据臣所知,铁勒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若陛下适当松手,则铁勒没了外敌,势必将矛头转向内部,如此自我消耗,岂不比大兴战事强得多?”谢崇岚委婉道,“兵锋一起,非国朝之福,陛下须得为万民考虑。”
崔芜似笑非笑:“谢卿这话,当真没有私心?”
谢崇岚坦然:“臣有私心,但这私心是为自己,亦是为陛下。”
“前朝藩镇旧事,想必陛下亦有耳闻。诚然,各位将军如今并无异心,可陛下须知,野心都是纵出来的,过分的恩赏未必是好事,细水方能长流。”
崔芜不置可否,谢崇岚亦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适时告退。待得帐中没外人,崔芜绕过屏风,只见秦萧倚着软榻,长发松散着未曾梳髻,正翻看着一份阵亡将士抚恤名单。
女帝有点心虚地揉了揉鼻尖:“谢崇岚的话,兄长都听到了?”
秦萧头也不抬:“听到了。”
崔芜不见外地贴着床沿坐下:“兄长以为如何?”
“有些道理,”秦萧就事论事道,“但谢公此言非是为陛下考虑,乃是为了一己私心。”
崔芜贴着他颈窝,美滋滋地蹭了蹭:“兄长……还生气呢?”
秦萧凉飕飕地睨了她一眼。
“恕臣愚钝,”他慢条斯理地反问,“臣有什么好生气的?”
崔芜干咳两声。
第345章
这笔帐实在是说来话长。
因着犒军当晚,喝醉酒的天子放了胡话,惹怒了武穆王。第二天夜里,酒醒的的崔芜被秦萧摁在床上,好生体会了一把“祸从口出”的代价。
大魏天子自登基以来,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当时就在小本子上狠狠记了一笔。隔天晚上,她寻了个由头请来秦萧,用一杯加了料的茶水不由分说放倒人,而后故技重施地缚住武穆王双手,折腾了他大半宿。
这也罢了,更要命的是,天子出了恶气,心安理得睡去,却忘了给秦萧松绑。可怜武穆王翌日醒来,一双手腕已被绑得失了知觉,歇了一早才缓过劲。
崔芜自知理亏,摸着秦萧腕上红痕,凑近吹了吹:“还疼吗?”
说不上疼,但刚解缚时,血液倒流回筋络,整只手腕麻得抬不起来,可比单纯的疼痛更难熬。
秦萧皮笑肉不笑:“已经没知觉了,自然不疼。”
崔芜越发心虚:“兄长,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秦萧其实并不如何气恼,只是有些啼笑皆非——好说也是领兵多年的悍将,竟被个小女子拿捏得毫无还手之力,幸而昨夜之事无人知晓,否则武穆王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至于某位任性妄为的陛下……
他斜眼睨着扒着他不松手的崔芜,铁了心给她点教训尝尝。
“陛下道歉如喝水,就是不往心里去,臣已经领教过了,”秦萧将文书一撂,顺便抽出被崔芜扒着不放的胳膊,“臣身体不适,今晚大约不能为陛下侍寝,还请陛下见谅。”
“臣这就回自己营帐了。”
崔芜若是让秦萧就这么走了,也枉为开国天子。
这货对付政敌时毫不手软,跟自己人耍无赖亦是不遑多让。只见她把秦萧往床上一摁,手脚并用地扒上去,像个张牙舞爪的八爪章鱼。
秦萧若真想挣脱,轻而易举,只是不忍得用强硬的手段对付崔芜罢了。眼看天子大有撒泼耍赖的势头,他只象征性地挣扎几下,就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