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肉松用的猪肉,先在砂锅里煮得酥烂,再撕成细丝,加了点酱油和糖,在竹筛里用炭火烘了整夜,此刻回锅一炒,焦香四溢。
他舀了两勺肉松倒进蛋黄泥里,又挖了块腊月炼的猪油,这是让馅料油润的关键。右手执竹铲翻拌时,左手按着陶钵沿,腕子轻轻转动,看金黄的蛋黄与棕红的肉松缠成一团,猪油遇热渐渐化开,在馅料里渗成细密的油星。
面团是今早天未亮就揉好的,青得像刚从溪水里捞出来的玉石。路雨取过一块,在掌心搓成圆滚滚的球,拇指按下去时,其余四指配合着转了半圈,转眼就捏出个深浅合宜的窝。用勺子舀不多不少的馅料,放在面皮上。
他看着金黄的馅料卧在碧绿的面皮中央,左手托着底,右手拇指与食指轻轻向上推,收口时要格外仔细。咸蛋黄肉松馅最忌露馅,他的指腹在接缝处反复摩挲,直到捏出一圈细密的纹路,像给青□□了条精致的绿丝带。
蒸青团用的竹笼,篾条细匀,笼底铺着新采的箬叶。路雨将青团一个个摆进去,间距留得正好,既不会黏在一起,又能让蒸汽均匀裹住每个团子。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他添了根松柴。
等笼盖边缘冒出的白汽带着滚烫的力道时,路雨揭开笼盖的手顿了顿,这是最让人欢喜的时刻。蒸汽扑面而来,烫得他睫毛轻颤,眼前却分明看见青团个个胀得圆胖,表皮亮得像抹了层油,青绿里透着点透亮的光。
赶在要祭祖的最后一天,将青团做出来了。
端出院子,发现已经有两只小馋猫在院子里等着了。蒸笼掀开时,青团的艾草香裹着油润的咸鲜气飘出来。路雨捏起一个翠绿地团子,递到王兰手里:“大娘,试试这个,咸蛋黄裹着肉松做的馅。”
王兰指尖碰着温热的青团,翠色的艾草皮透着点软,她这辈子吃的青团都是豆沙或芝麻甜口,这般带着油香的新奇口味,还是头一回见。她轻轻咬开一角,咸蛋黄的沙糯先漫开,混着肉松的酥香,裹着艾草的清苦,软糯咸香。
“这……这味道怪特别的,”王兰眼睛亮了亮,嘴角不自觉扬起来,“咸滋滋的,越嚼越香,挺耐吃。”
抒义坐在小凳上,捧着自己的小青团,小口咬开,蛋黄碎沾在嘴角,他鼓着腮帮:“哥哥做的,好吃!”说话时两颗门牙露出来,沾着点肉松碎,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抒情也拿了一个小青团,弱弱地咬一口:“好吃……”
软软的童音听得路雨心都化了。
…………
清明的晨雾还没散尽,小竹村的拜山大队已经整装待续,路雨和抒义抒情也加入其中。
这王兰的主意,她跟里正说:路雨是李择天有正经过继文书的义子。至于抒义抒情两个小孩,尚还年幼,不能把他们撇在家里。于乎是里正同意路雨一行人参加他们村的祭祖活动。
路雨胳膊架着一把松土的钉耙,手里捧着个用青布裹着的竹篮,里面是刚蒸好的青团和一盘白灼猪肉。
“小心碰到看路。跟着王奶奶。”路雨严肃的吩咐。
“好!”“嗯……”
村子里的人从村头的大路走,走到山脚下,顺着上山的坡路一路走。太公的墓在山顶。
路上,三三两两的人影在薄雾里浮动,像是浸在淡墨里。男人们肩上扛着锄头或镰刀,女人们则提着竹篮,里面装着纸钱、供品,孩子们蹦蹦跳跳地跟在后头,手里攥着几支刚掐的柳条,时不时抽打着路边的野草。
路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跟着他们到达山顶,放眼望去,是连绵不断的青山。是湛蓝的天空,他呼吸着山顶新鲜的空气,顿感心旷神怡。
太公坟长满了半人高的枯草,一年多没打理,依稀能辨认坟前立着的石碑,碑上刻着“李氏太公之墓”。
男人们开始动手,有的用锄头把坟头的杂草刨掉,有的往坟前培新土,女人们则摆供品,把青团、糕点、水果一一码在石案上,又将纸钱折成元宝状,码在一旁。
路雨看了看大人们都把活干了,根本没有他插手的位置。
正愣神之际,路雨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转身一看,是李乐。
李乐用手指了指东边的一片树林:“路哥,那里有几棵野李树,去看看不?”
“这祭祖一时半会还开始不了呢,我们站在这里手头没活干,也是多余,倒不如吃摘一些李子来吃呢。”李乐看路雨没说话,继续游说道。
“哥哥,李子好吃吗?”日头上来了,抒义的脸被晒得发烫。他眼睛看着路雨。
“好吃啊,李子酸酸甜甜的。”不待路雨回应,李乐先抢着回答。
“哎……”抒义咽了咽口水,瞄瞄路雨。后面紧跟着的抒情,也望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