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得到天子赏赐的稻禾,便用“嘉禾”作为他文章的篇名;汉武帝得了宝鼎,便用“元鼎”称其年号;叔孙得臣打败敌人侨如,便用侨如作为儿子的名字。
每个人生命中的喜事大小不同,但欢喜是相似的,他们便通过对人或物的命名来让这欢喜长盛不衰。
苏轼到凤翔的第二年,也遭逢了这样的欢喜,成为他凤翔平淡生活中难得的快乐。
那年春天,岐山之南下了场麦雨,人们占卜此事,认为这预示当年会有个好年成,因而感到安慰并充满希望。
意外的是,此后整整一个月,凤翔城里再也没有落下一滴雨,期待中的好年成看来渺茫不可即。
老百姓开始忧虑,官员们也开始忧虑。
最忧虑的人是苏轼。
再没有人比苏轼更具备仁慈的本性,自从踏上仕途,无论官职大小,苏轼就天然认为自己跟当地人民浑然一体。
所以他和老百姓一样,引颈盼望着雨水到来。
然而直到三月乙卯日,天上才下了一点雨,隔天甲子日又下了一点雨,这并不够。
直到丁卯日,终于下起了大雨,这次的雨非常充足,整整下了三日。
旱情完全缓解了,期待中的好年成指日可待。
官吏们在院子里一起庆贺,商人们在集市上一起唱歌,农夫们在野地里一起欢笑。
忧愁的人因此而高兴,生病的人因此而痊愈,而苏轼官邸中建造的那座寄寓美好生活愿景的亭子也恰好在此时落成。
最快乐的人是苏轼。
他有快乐的理由,因为他是求雨者。
渭水以南的秦岭之巅名为太白峰,其上有座道观。传说庙前池塘里住着雨神龙王。
当凤翔久旱,苏轼毅然登上秦岭最高处,只为百姓祈雨。
有些人为自己活着,有些人为他人而活。有些人自己就能快乐,有些人乐见他人快乐。
苏轼是私欲极少的“有些人”,天生的大公无私而又才华横溢。
那日,苏轼随同太守登上了太白峰,俯瞰渴望雨露的众生,虔诚祈祷。
山峰高如许,苏轼比平常更接近天庭。
他一向爱道,内心也许相信天上有另一个更为洒脱的世界。
当然终其一生,他始终未能如愿求仙飞升,可是这点夙愿往往将他从流俗里轻易地拔出来,使他更易得到快乐。
苏轼写了一篇祈雨文,这篇文字体现了苏轼的“洪荒之力”。
与其说是祈祷,不如说是雄辩。
苏轼衷心希望雨神明白事理,“上以无负圣天子之意,下亦无失愚夫小民之望。”
这样的求雨反复多次多处,直到凤翔城里普降甘露。
久旱逢甘霖的凤翔,处处**漾着美丽的麦浪。
于是,苏轼将天意一般随同雨水到来同时落成的后花园亭子命名为“喜雨亭”。
他写的《喜雨亭记》,仿佛每个字都洋溢着欢乐。
苏轼在喜雨亭里大摆筵席,频频举杯。
他是天底下最量浅而豪爽的饮者,也像孩子般反复回味着欢乐。
他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问来客:“五天不下雨可以吗?”客人答:“五天不下雨,就长不成麦子了。”
苏轼又问:“十天不下雨可以吗?”客人答:“十天不下雨就养不活稻子了。”
苏轼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欢快:“没有麦没有稻,年成就荒歉了,诉讼案件也多了,盗贼也猖獗了,那么我与你们也没法在这亭子里享受时光了。所以我们能够如此,都靠这雨的恩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