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冠还作扶犁叟
为一家生计,也为使自己尽快忘怀过去仕宦生涯中难言的痛苦,从前的苏轼,现在的苏东坡开始积极地做一个农人。
他现在终日思虑如何开垦东坡。
东坡极难开垦。
废垒无人顾,颓垣满蓬蒿。谁能捐筋力,岁晚不偿劳。独有孤旅人,天穷无所逃。端来拾瓦砾,岁旱土不膏。崎岖草棘中,欲刮一寸毛。喟焉释耒叹,我廪何时高。(《东坡八首》其一)
“废垒无人顾,颓垣满蓬蒿”,然而,苏东坡这个“孤旅”之人没有选择。
即使这样一块荒地,也是上天的眷顾。
曾经带领官兵剿贼或抗洪的苏轼已成历史,如今唯有带领家人垦荒的苏东坡。
每个白昼,他们一刻不停地收拾砖头瓦块,清除杂草,劳累不堪;每个夜晚,他们只有一个念想,就是期盼种植的庄稼快快成长。
经过艰辛的开垦,东坡已经变身为可以耕种的田地了。
然而东坡高下不平。苏东坡决定在各小片地上种植不同的作物,“下隰种秔稌,东原莳枣栗。”
他托人从老家四川眉山带了些野蚕豆的种子。
当苏东坡手捧这些来自故乡的种子,十五年来的心酸顿时化为热泪。
他小心翼翼地将种子埋进土里,仿佛埋藏自己向往故土、向往归去之心。
苏东坡还向朋友要了更好品种的桑树和水果。
虽然爱竹,然而竹的繁殖力太强,一段时间内便会处处竹鞭,影响种植庄稼。苏东坡放弃了。
诗意终于让步了。
临皋亭在城南,苏东坡来往耕种,十分耗时不便。
东坡开垦出来后,苏东坡决定在旁边修筑房屋。
杂草丛里发现了一口枯井,多少能解决水的问题。
有了田地,有了房屋,看似应有尽有,其实荒地难耕、雪堂破漏,一切都只是勉强度日。
去年东坡拾瓦砾,自种黄桑三百尺。今年刈草盖雪堂,日炙风吹面如墨……蓬蒿下湿迎晓耒,灯火新凉催夜织……破陂漏水不耐旱……(《次韵孔毅父久旱已而甚雨三首》其二)
然而,苏东坡是一贯不惮命运的催逼与冷然的。
房屋修建时正值大雪纷飞,像东坡冰冷的命运和内心。但当完工时,苏东坡饶有兴致地在壁上画了满壁雪景,更将房屋命名为雪堂。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这就是苏东坡的倔强。
不仅如此,苏东坡还向人求来桃花栽种。
“嗟我五亩园,桑麦苦蒙翳。不令寸地闲,更乞茶子蓺”,“他年雪堂品,空记桃花裔。”(《问大冶长老乞桃花茶栽东坡》)
东坡想,将来桃花盛开能给雪堂带来几分温暖。
现在诗人苏轼真的已经变身为农夫苏东坡了。
他开始写诗,但写的都是柴米油盐。
自昔有微泉,来从远岭背。穿城过聚落,流恶壮蓬艾。去为柯氏陂,十亩鱼虾会。岁旱泉亦竭,枯萍黏破块。昨夜南山云,雨到一犁外。泫然寻故渎,知我理荒荟。泥芹有宿根,一寸嗟独在。雪芽何时动,春鸠行可脍。(《东坡八首》其三)
苏东坡开始关注那细微的山泉如何既滋润山上的灌木和杂草,也汇集成提供鱼虾的池塘。
苏东坡开始庆幸天旱泉枯时雨水来得正好,适合清理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