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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在青州赌书消得泼茶香(第3页)

既然是地方事务,总得依赖胥吏来维持运转,中央下发的政令,总得要胥吏去落实执行,那么,政绩的好坏,大概率就由胥吏的好坏来决定了。

如何与胥吏打交道,就成了一位地方官到任之后面临的首要问题。

最保险的做法,便是睁一眼闭一眼,让他们去干,给他们机会去捞,只要事情能做完,不出差错就好,反正过两年本官就要走人。

那士节不高的,便与滑吏们合作,大家坐地分赃,临卸任的时候,行囊里满满装着刮来的地皮。

激进的、有抱负的、想做事的,说不得就要跟胥吏们缠斗了。既要依靠又要防备,连打压还带拉拢,非英明睿智之人,实在也没这能耐!

所以说,“官人者,异乡之人;吏人者,本乡之人。官人年满者三考,成资者两考;吏人则长子孙于其间。官人视事,则左右前后皆吏人也,故官人为吏所欺,为吏所卖,亦其势然也”[140]。

胥吏吸民之血,干扰司法,窃权弄政,乃至于玩弄上司,勾结豪强,把持地方,在大宋帝国的疆域内,便渐渐形成了一个吏强官弱的“公人世界”。

那么,就放任他们把地方上弄得一团黑暗混乱吗?也不至于。因为胥吏之恶,终归受制于中央集权与宗法社会的双重制约。

皇帝的意志,需要畅通无阻地贯彻到帝国的每一根毛细血管。宋朝自立国以来,便针对地方上制定了大量的专项法规法令,以规范各部门工作。这些法令条文的繁密、事无巨细,大大压缩了地方官员工作中的自主权。大家只能按章办事,情况特殊的,也不能事急从权,必须上报中央裁决。

造成的结果是大家想把事做好,固然条条框框的不容易;想把事情做坏,其实也挺难的——常态只不过是效率低下而已。

法规条文如此烦琐,一般官员难以尽数掌握,故要依靠衙门里的积年老吏:

“国家以法为本,以例为要,其官虽贵也,其人虽贤也,然而非法无决,非例无行也。骤而问之,不若吏之素也;暂而居之,不若吏之久也;知其一不知其二,不若吏之悉也;故不得不举而归之吏。”[141]

胥吏无形中窃取了官员权力,左右他们的决定。好在事物总是两面性的——法令条文的高度烦琐与教条化,加上体制上层层级级的权力监督、管控、制衡,不仅减少了官员的自主权,同样地,它也压缩了胥吏的作恶空间,小恶少不了,大恶,也作不了。

高度集权下运转着的官僚政治体系,笨重迟滞,出生便自带老年斑,却具有很强的有序性与稳定性。胥吏作为这架机器上最微小的齿轮,或曰寄生在这座巨兽上的虫虱,他们是既无能力,也不愿意造成大规模破坏的。

中国几千年的乡土社会,是牢固的宗法社会——以血缘为纽带,以长幼、尊卑、贵贱、嫡庶、男女有序的礼法约束着的世界。人们不离乡土,聚族而居,血缘与地域的双重认同,宗法的威权,使得中国的地方政治带有鲜明的自洽与自治特色。

宋代以来,科举制度完善,士人阶层借以崛起,有“功名”在身的地方知识精英阶层,占据政治、文化、经济上的一切优势,他们和宗族势力相结合,在地方上集聚成了掌控性的力量,这就是绵延至晚清民国的“士绅政治”。

所以中国的乡土政治,其实是专制集权大一统体系下,一个又一个的自洽封闭的小社会,类似于一种蜂巢式的结构。

胥吏们都是本乡人,政治身份尴尬、低下,既要在本乡生活,于国家律法之外,还不得不服从宗法的威权,不得不受制于士绅的势力。

反过来讲,人情、制度、律令、实务都娴熟的“地头蛇”胥吏群体的存在,对于流水般经过的“过山虎”官员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要老实遵守朝廷的明规则,再摸清楚衙门中的潜规则,这个地方官,其实也并不难为。只要不遇上突发事件,都可以无为而治了,日常便喝酒赏花、游山玩水、吟诗作赋,把任期混过去。

那么赵明诚呢,以他那一身学者气和公子哥儿的傲气,蝇营狗苟、为升官发财奔忙之事,他是不会干的;想认真做出一番事业,也挺难。最适合他的,大概就是做一个有底线、知本分,不够出色,却也不会太差劲的“太平太守”了。

赵明诚出任太守,李清照在家待了一阵子,便也收拾了行李,跟到莱州任上去了。她这个“太守”夫人又当得如何呢?

刚到莱州的时候,李清照写了一首诗记录境况:

感怀

宣和辛丑八月十日到莱,独坐一室,平生所见,皆不在目前。几上有《礼韵》,因信手开之,约以所开为韵作诗。偶得“子”字,因以为韵,作《感怀》诗。

寒窗败几无书史,公路可怜合至此。青州从事孔方兄,终日纷纷喜生事。作诗谢绝聊闭门,燕寝凝香有佳思。静中我乃得至交,乌有先生子虚子。

官邸内空空如也,就好比三国时袁术(字公路)江亭绝粮一样寒酸。让习惯了图书文玩“几案罗列,枕席枕藉”的李清照很不适应。而作为太守夫人,刚到地方上,定然有许多官夫人间的应酬,而日常庶务,银钱账目,也少不得要管理。李清照对这些“无事生事”,很是不耐烦。

“青州从事”是酒之美名,“孔方兄”是钱。李清照是个好酒之人,愁闷时好独饮,欢喜时更要招好友共饮。她现在说讨厌酒,不是讨厌酒本身,而是附着在“酒”上的交际应酬。她宁愿闭门,熏香,作诗,谢绝外交,自个儿跟自个儿玩儿。

寂寞吗?才不呢,她在陋室中,照样能拥有至交好友——“乌有先生”与“子虚子”,都是司马相如《子虚赋》中的虚构人物。

楚国使臣子虚,出使于齐。齐王派出无数车马,陪楚使到猎场玩儿,炫耀国力。子虚也不甘示弱,便天花乱坠地胡吹一通楚王在云梦泽狩猎的情景,吹得齐王默默无言,心道果然牛皮先吹者输。

然后齐国的乌有先生便义正辞严,讲了一通勤俭持国的大道理,说我们国家山河巍巍,想打猎哪儿不行,不屑于显摆罢了!倒是老兄你,在外面把你家楚王吹得如此骄奢**逸,是什么居心?

这就是一个战国风格的外交“辩难”故事,辞藻瑰丽,雄辩滔滔,人物性格鲜明,读起来十分快意。清照甚喜此篇,在脑海中身临现场,与古之奇才异士对坐侃侃,抚掌而笑,思接千古之乐,实不足与外人道也。

这首诗,道出了李清照的志向,也显示出了她率真洒脱的性情。如果说赵明诚是一位学者太守,那么李清照,则是颇具名士风范的一位太守夫人。这两个人,放到官场上,放到北宋末年复杂灰暗的政治环境里,已在泉下的赵爸爸李爸爸,大概要齐齐地叹口气,还真是相当地——叫人放心不下啊!太平年节倒也罢了,遇上多事之秋呢?

很快,秋天真的来了,来得那么酷烈,那么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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