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准备晚饭了,我到锦家菜场去看看,买些菜吧?”
“那敢情好,你就去一趟吧。”
千重子站起身,朝店堂走去,下了地。这块泥地,本来又细又长,直通到里面。朝店堂的一面墙边,安了几个黝黑的炉灶,那儿是厨房。
这些炉灶如今已经不用了。都改装成煤气灶,地上铺了地板。倘若像原先那样的灰泥地,四处通风,到了十冬腊月,京都的严寒,也是砭人肌骨,令人难耐的。
不过,炉灶一般都没拆毁。很多人家还都留着。大概是因为信奉司火的灶王爷的人,相当普遍。炉灶的后面,供着镇火的神符,摆着七福神之一——大肚子布袋神。每年二月的头一个午日,去伏见的稻荷神社逛庙会时,总要请回一尊布袋神,直到请回七尊为止。逢到家有丧事,便又从第一尊起,重新再请全。
千重子家的店里七尊都供上了。因为全家只有父母和女儿三口人,最近十年八年里又没有死过人。
这排灶神的旁边,放着一只白瓷花瓶,隔上两三天,母亲便换一次水,把佛龛擦得干干净净。
千重子提着菜篮刚出门,前后只差一步路的工夫,见一个年轻男子走进自家的格子门。
“银行里来的人。”
对方似乎没看到千重子。
千重子觉得,这个年轻的银行职员常来,不必那么担心。但是,她的脚步却颇为沉重。她挨着店前的木格子,一边走,一边用指尖轻轻在木格上一格一格滑过去。
走到木格子尽头,千重子回头看了看店铺,再仰起头来望过去。
她看见二楼小格子窗前那块旧招牌。招牌上面有个小小的檐子。似乎是老字号的标志,也像是一种装饰。
春日和煦,斜阳射在招牌陈旧的金字上,有种凝重之感,显得很凄凉。门外挂的厚布招帘,也已经发白,露出了粗粗的线脚。
“唉,即使是平安神宫里的红垂樱,以我这样的心情看去,恐怕也会是落寞萧索的吧。”千重子加快了脚步。
锦家菜场照例是熙熙攘攘。
回来时,快到店门前,看到卖花女站在那里,千重子先打招呼说:
“顺便到我家坐坐吧?”
“哦,谢谢您了。小姐,您回来了?真碰巧……”姑娘说,“您上哪儿去了?”
“去锦家菜场了。”
“那您辛苦了。”
“啊,供佛的花……”
“哦,每次都承您照顾……拣您中意的挑吧。”
说是花,其实是杨桐。说是杨桐,不过是嫩叶。
每逢初一十五,卖花女总送些花来。
“今儿个小姐在,真是太好了。”卖花女说。
千重子挑有绿叶的嫩枝,感到满心欢喜。手上拿着杨桐枝,进门便喊:
“妈,我回来了。”千重子的声音听着很开朗。
千重子又把格子门打开一半,朝街上望了望,见卖花女依旧站在那里,便招呼说:
“进来歇会儿再走,喝杯茶。”
“嗳,那可谢谢了。您待人总这么和气……”姑娘点头答道,进了门,递上一束野花,“这点野花,也没什么好看……”
“谢谢,我就喜欢野花,难为你还记得……”千重子打量着山上采来的野花。
走进厨房,灶前有口古井,盖着竹编的盖子。千重子把花束和杨桐枝放在竹盖上。
“我去拿剪刀。对了,杨桐枝的叶子得洗净才行……”
“剪刀我这儿有。”卖花女说着拿剪刀空剪了几下,“府上的灶神总那么干净,我们卖花的可真得谢谢您。”
“是妈妈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