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流童谣
我同米豆幼时,有几只片断:一、我去幼儿园接渠,标志系只僵杨梅;二、在沙街,我带过渠几日,标志性事情有两样——我教会渠认“的”字,再就系,我做了一件下流勾当,喊渠摊在我两只大腿根之间,充当我生出的侬厄;三、阿妈要结婚,我同渠在乡下外婆屋企两只月;四、“深挖洞”阿年,闻讲苏修要侵略,全民备战,城镇人口疏散农村,我同米豆由大姐接回安陆老家山区,住了半年。
在我去幼儿园接渠之前,渠系只生人。为咩渠系生人?因我从来冇见过渠。
系噉渠去歆哋了呢?五十年后我妈讲,去歆哋了,跟外婆去江西了。米豆三岁之前跟外婆在香塘乡下。后尾了,在江西丰城矿务局的远章舅父生孩子,头生女梁北妮,舅父喊外婆去帮手,外婆带米豆,一路汽车火车、跨州过省、不远万里(我八岁的时候学习领袖老三篇,特别喜欢这个词,《纪念白求恩》中说:白求恩同志是加拿大共产党人,他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去到江西丰城,停了足足一年半。
算起来,米豆见过的世面早过我……三岁就坐过火车,当然在车上渠主要系睡觉;渠吃过阿边啯罗山豆腐乳(用来下粥,有点臭)、吃过丰城啯冻米糖(纯属零食),远章舅父扼渠吃过田螺辣酱。
然后米豆随外婆返回到广西。
后尾渠也入了我读过的县幼儿园,简称县幼。
冇见渠像去过幼儿园啯人,一粒都冇像,像只在洞穴独己长大啯动物,冇识觅食,冇有玩伴,有嘢吃就吃,冇嘢吃渠就冇吃,望上去安静乖巧,也可能根本冇力气,渠又瘦,面又尖,冇作声冇唱歌……若渠上过树偷执过果子,就不至于尖叫着窜入人堆捡阿只僵杨梅了……幼儿园里教过简单啯算术,人人都会从一数到一百,但渠冇识数数,更冇会算术,小学开始,渠碰到算术就像撞着了鬼,他缩起身子,好像算术系一大嚿奔跑啯石头,不缩着就着撞到……全家吃饭,饭桌上好容易有韭菜煎鸡蛋,米豆搛了一筷子啱啱送入嘴,正香喷喷噍住,继父的话却落下来:米豆,17加8等于几多?米豆浑身一颤受到惊吓,17和8,好像冇系抽象的数字,而系卡住渠啯颈啯嘢,17和8这两个数字横在了他的嘴里,渠啯腮帮顶得胀鼓鼓,他含着不动呆若木鸡……继父得意起来,几多啊?17加8等于几多?他又问了一遍,米豆急得翻起了白眼,他噍起来,一下一下的,数字和鸡蛋韭菜搅在了一起,他又嚼又咽,两只数字变成两条又硬又长的簕,狠狠地卡住了他,真系奇怪他竟然被噎住了,他大口喘气抓紧了拳头,嘴里啯嘢终于吞落喉,不过又堵在渠啯胸口,渠脸色发灰,眼睇就要发痧……
算术一算就胃病着事,不过渠小学、初中、高中,时时升得上。究其原因,系啯啲年份无使升学考试,只要屋企冇有政治问题,只只人都读得到高中毕业,阿啲难缠得多的数理化,阿时也统统瘫痪了,初中英语渠仲得过九十分呢,一句系伟大领袖万岁,另一句系伟大的党万岁,他差不多都写对了……不过事情系噉啯:阿只学期开头到后尾,日日默写啯两句万岁,只只人都是一百分。
米豆油盐冇入,同世界隔一层,一层灰蒙蒙啯膜……三岁时径啱啱识听圭宁话,结果就去了江西,虽然吃到丰城啯罗山豆腐乳和冻米糖,但是面对一片片的叽里咕噜咕噜叽里,他肯定蒙了很长时间。等到终于拨开迷雾爬出来,却又回到广西圭宁,粤语嘎里嘎啦嘎里嘎啦,渠又蒙了,仲未醒过神就着扔入幼儿园……这园子,啯哋渠只人冇识,也冇有渠识听啯话,阿的嘎里嘎啦咔嚓咔嚓,像蚊蠓,在头顶上下飞来飞去……幼儿园学前教育,渠变得更像只老鼠。
渠几絮啯……怕人,缩头缩脑,冇作声,任何问题渠一律应:哦啊……冇见过渠大声讲话,更冇尖叫唱歌……冇望人,渠侧住头,似笑非笑,无知沉浸在歆哋,渠时常像笑,你以为系苦笑,冇系。
一阵眨令,谂起沙街,阿只旧时客栈……打县幼接回渠,屋企冇大人,按推断,可能系我带他两天,我八岁他五岁,我带他打沙街去龙桥街防疫站吃饭,再带返回……我们在防疫站搭伙,一份饭菜一角钱,半份菜,五分钱半碟菜,本身像只细佬哥……四点半开饭……屋企冇有台钟,日头影移到天井墙上我就大声喊米豆,他如梦初醒……
我同渠行到东门口再右拐,始于登龙桥(我曾以为是它的谐音灯笼桥)的青石板在烈日下晒到焫,我光脚飞快跑过,脚底焫得腾腾跳。米豆趴在木栏门向马房里的马张望……吃饱晚饭我们打防疫站回到沙街……冇有锁匙,大木门冇有锁,我们出门时径虚掩,再入门也仍然虚掩……门一推开,带着青苔气味的凉气阴阴**上身,我同米豆冇再向深处行,在第一只天井的楼梯口就上楼了……我们屋企在第二个天井旁边阿间房,阿几日,我同米豆住前楼的二楼……
我叉开双腿坐在**……五点半钟仲未到,天光充满,二楼真系太高了,一排窗对住沙街,太阳光打窗口入来,房间亮光光……我摆弄一本书,冇有图,全是字,大概冇系爽逗书,我一阵无聊,睇见米豆耷拉着头……我安书企到渠面前,识睇冇?
渠着惊吓到。
铅印字黑压压,列列郁起身,渠拼命瞪大眼睛,免得阻到阿的字……渠一只字都冇识,我决定教渠认字……我拣出一只出现频率最高的字“的”,喊渠认……“睇准未曾?这只字读作‘的’,你睇下,一页纸里有几只‘的’字?
渠手指头在纸上摸来摸去,好像字系凸凸凹凹,一摸就摸得出……我发现了书中越来越多的“的”字,我一页页翻过去,见有“的”字就拣出来。每拣出一只就喊他认,他傻傻望……唿声间大喊一声:“的”字!
他激动得想哭,声音发哽……茫茫苍苍中,除了外婆他没有熟人,爸爸,他竟然从冇见过,妈妈也是疏的,谁知她在歆哋。眼前啯只跃豆,也是啱啱冒出来的,虽然系阿姐,也不见有阿姐的样子……外婆,外婆系最熟的人,不过也冇见了……在啯只生房间,完全冇依靠……四周啯墙系白啯,日头影在阿上高……日光他是熟的,不过啷眼……他识了一只字,一样熟悉啯嘢,他欢喜起来,揖过书,在阿上高揾,渠自己就揾到了!他欢喜得大喊,啊,啊——我要渠再认一只字,渠木呆起来,无精打采……他只要依偎着一个“的”字。一个就够了。
唿声间我想**一只生侬厄啯游戏……我揿米豆落床,自己叉开双腿,摁渠到我两只腿根中间,渠啯头离我尿尿啯地方仲有啲距离,我扽渠两只胳膊出力拽,摁渠啯头贴紧我腿,渠啯头壳硬硬、圆圆啯,渠双肩贴住我啯大腿罅,除了隔层衫,各部位我调节得严丝合缝……我摊落床,一只硬硬、圆圆、热乎乎啯嘢抵住我下底,无比爽逗,讲冇出啯爽……渠一扭动,我就喝道:冇准郁!你一郁就生冇落……我使下半身力气顶渠啯头……我又令:你使一粒力啊,郁一下啊,你冇郁仲系生冇落来……他就蠕动……过了一时,我自己欢呼:生出来了,生出来了,啊——啊——我学婴儿啼哭……渠闭住眼睛,像系确认自己是否已经真生了出来……我用一种初生啯母性唤道:侬额——(方言:婴儿)
……墙上一片日头影冇见了,房间昏暗。啯时径更应该生侬额,我同米豆讲,再生一次蛤?渠好乖,眼睛亮烁烁……重新又摊在我腿罅,重新使渠硬硬、圆圆、热乎乎啯头壳抵住我……我补充了第一次未曾使过啯细节——撩开衫、床单盖在肚皮上、喊哎哟哎哟……
我一次次“生”米豆出来,直到自己尽兴。
马骝儿,撑彩旗,得粒肉咩又嫌肥,得碗粥,又嫌稀。
——北流童谣
八岁就乳腺增生,同啯种模拟生侬厄喂捻,无衷有关系咩……我“生”了米豆三四次(或者四五次)之后,细节用尽,出于游戏本能,已被驱动啯盲目幼稚啯母性,我扽渠入我怀……侬额,哦哦,我来喂你吃啖先……我先把他的嘴摁到我的前胸,那里隔着布,又硬,我毫不羞耻地掀起自己啯衣襟……一排胸脯骨,还好,**凸起啯,我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前胸啯皮,**细得只有绿豆大,送入渠嘴里……一阵温热湿润柔软,传到全身……渠含住,我拍渠啯背,渠出力吮……对一只完全谈不上是**的**如此沉迷,真令我诧异……绿豆痛了,天光亦散尽,斜对面畜牧站门口啯路灯漏落稀稀啯光,房间一片朦胧……
乳腺增生,无衷就系啯样增生起来啯咩?
英敏同我讲,阿妈讲,因为不讲卫生,有细菌,才着乳腺增生。渠阿妈柳阿姨,一上班就眯起一只眼睛睇显微镜,渠只眼变成显微镜,咩嘢都睇出好多细菌……细菌论者,前因后果因为细菌,渠同英敏讲,跃豆不穿鞋,地上多脏啊,你到显微镜看看,成千上万、百万、千万、上亿,多少细菌,不穿鞋细菌就全都跑到脚上了,从脚上往身上爬……所以讲,不穿鞋走路就着乳腺增生。
我半信半疑,抬起脚睇脚底,阿哋光溜溜乜嘢都冇有……我同英敏企在生满青苔啯台阶,我盯住英敏阿双男式丑凉鞋(县城没女式凉鞋),开始出力至诚谂:假设青苔上有无数睇无见啯细菌爬上我啯光脚板,但是难道,它们专门不爬英敏的塑料凉鞋咩?专门冇爬她的脚颈咩?若果细菌冇本事爬她的脚颈,又歆爬得上我胸脯……卫生防疫站,全县至卫生,一入大门就嗅到消毒水,在所有赤脚细佬哥中我踩到啯细菌肯定比第二只细侬少,人地都冇着乳腺增生……一通胡乱推理之后我决定继续光脚行路……
哭哭又笑笑,阿公担米上街粜,买回一枚钓,钓到蹦蹦跳。
——北流童谣
仲有,我十岁米豆七岁阿年,在外婆屋企两三只月。阿啲时间空间,我阿妈谈恋爱结婚……
屋企唿声间冒出一只男子,阿妈实在冇识如何交代……我细时眼睛常时喷火,喜欢问几个为什么,为乜嘢,为什么,为乜嘢,有关鸡蛋花、太阳、沙子、马房、畜牧站大蛇、森工站木板、路灯电线、剪落啲头发……刨根问底,啯种对万物啯兴趣可以算作好奇心和求知欲。若系针对人,见到生人总要问问人地啯来龙去脉,几乎就系一种刁钻……沙街啯条街,生人至多,街尾系码头,船在码头水面插下长长竹篙,跳板行落一列男人女人小孩,默默行,行入水运社……我同吕觉悟成日去水运社门口张望,望见一排排架床,像学校宿舍,上层下层铺满被褥,被子缩一团,耷拉一截出床沿……
韦乙瑛医师来我屋企讲,跃豆啊,我同你讲几句话。你有一个新阿爸了。系好事哪,知冇?我摇头。冇知。你阿妈几冇容易啯,你长大就知道了。我说,长大我就去至远至远,总冇返屋了。韦阿姨惊得脸上的皮肤都皱了起来,你妈边滴阻到你了,她听到无知有几伤心。
鸡啄啄,鸭啄啄,得只田螺大家嗍,阿公嗍,阿婆嗍,阿叔嗍,阿嫂嗍,大哥嗍,二姐嗍,阿弟来吃冇肯嗍,想发恶,就着阿公叮头壳,啄!啄!啄!
——北流童谣
米豆一次都冇挑过热水。我向来冇记得他洗过澡,冇见过他拎一桶热水入冲凉房,从来冇见过渠换洗衣服搭在冲凉房木门。亦冇见过渠洗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