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逢双手不明显地松开一点儿,轻飘飘说:“既然老师想她们母女团聚,那就让她们母女团聚。”-
钟萃递的那道折子,是弹劾一名兵部官员谎报军备预算,差额相差两倍之大。此人正是秦炳元的二女婿,杨斌文。
杨斌文一口咬定此事是失误,今上将他贬官。这种事在朝堂上偶尔也会发生,因此像一粒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没有引起太大波澜。
秦炳元要处理的麻烦事太多了,都是小事,一桩桩一件件堆起来:譬如手下的人犯了错,又譬如大女婿的钱庄出了事,还比如宫里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他狼狈不堪。
佘芯今日起了个大早,准备进宫去看自己的女儿。秦炳元也醒了,她坐在妆匣边梳头,难得给了他一个笑脸:“我上次进宫看苑夕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哎,小壶,快帮我把这两根白头发扯下来,太显眼了,让苑夕瞧见了担心……还有我压箱底的那副头面,今儿拿出来戴,不能丢了皇后娘娘的脸。”
小壶轻快地说:“夫人忘记了,小姐如今是太后,不是皇后了。”
佘芯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勉强笑了笑:“是我忘了,她如今是太后,太后……没了皇帝,孤家寡人的,就算有再多的荣华富贵,有什么好呢?对自己的那个……不更是孤立无援吗?”
小壶顿时不做声了,眼眶也发红。
等整理好天还只是微微的亮,秦炳元是外臣不便进后宫,也没有叮嘱一两句话,望着自己的发妻离开的背影眯起了眼。
“夫人。”
秦炳元喊了一声。
佘芯上了马车,最终还是停下等他说话。秦炳元叹了口气,道:“别的事也罢了,苑夕她二姐敏儿如今还怀着身孕,难道你忍心她跟着杨斌文一起去到岭南潮热之地?”
佘芯扶着车框,险些没能站稳。
……
马车行驶到不能入内的地方,缓缓停下。高墙逐渐变成朱红色,头顶天空被圈在四方格中。
接应的太监远远地就看见那位气质不凡的老妇人,连忙上前搀扶她下车:“老夫人终于来了,太后从清晨起就一直等着您,桌上摆的都是您爱吃的。”
佘芯忍不住问:“娘娘还说什么了?”
太监笑着说:“还说几年没见面了,也不知道老太太喜欢的东西还是不是从前那几样,她做女儿的不能在母亲跟前尽孝,心里愧疚。”
“原是我该为她做一桌菜的,她爱吃的那几道小菜宫里厨子烧不出来。”
佘芯声音里有一丝颤抖:“是我做母亲的……对不起她。”
她到底忍住了心里的苦,脚步迈过高高门槛之后挺直的后背才松懈下来。秦苑夕一见她立刻迎上去,重重握住她的一双手,又哭又笑:“母亲,一别多年,母亲身体可还康健?”
佘芯颤巍巍给她行礼:“臣妇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母亲快快请起。”
秦苑夕伸手将她扶起来,强忍着情绪:“母亲进来说话。”
“一大早让厨子做了几道菜,想着今日和母亲一道用膳,母亲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果然是摆了一桌膳食,佘芯坐下来平复了情绪,满眼望去都是自己惯常吃的几样菜,不名贵,就是花时间。有两样一看就是女儿亲手做的,又忍不住喉头哽咽。
佘芯不禁冒犯地抬头去看自己的女儿,上一次见她还是她刚封后的时候,祭天大典上太远了,人人都关心皇后是否貌美,她关心的是这么热的天对方穿得太多身上会不会长痱子,顶着那么沉重的华服会不会颈酸脖痛。当年那个伏在自己膝头啼哭的小女儿如今这么大了,她一错眼望去,仿佛就分离了十年。
“瘦了。”
佘芯不断摸着秦苑夕的胳膊:“瘦了不少。”目光又落到她被遮盖得看不清什么的肚子上,“孩子……你受苦了。”
秦苑夕屏退左右,苏菱朝她摇摇头,自己也退下,她才迫不及待开口:“母亲身体如何?”
佘芯跟她一起坐下来:“家中一切都好,你不用挂念。”
秦苑夕主动提起:“听说敏儿姐有身孕了,等明年家中恐怕要热闹许多。”
她不提腹中胎儿的事佘芯也不主动提,只道:“是要热闹许多,我和你大姐二姐做了不少虎头鞋,你二姐夫还替他打了一道长命锁。”
“我们一切都好,只是惦记你一个人在宫中,没有人说话,日子恐怕难熬。你们四姐妹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大姐都已经是做祖母的人了,二姐留在家中,三姐嫁得也不远时常能回来看看,只有你……轻易见不上一面。”
秦苑夕故作轻松地说:“宫里伺候的人这么多,哪里没有人说话了。前些日子我还请戏班来唱戏打发时间,母亲放心,女儿不会委屈了自己。”
“那就好,那就好。”
佘芯不停摩挲着她的手,四下无人才敢说:“娘上一次见你都是四五年前的事,也不知道你在宫里过得好不好……”
“都好,有什么不好的。”
“明日刮东风,母亲千万记得多加衣物,也提醒父亲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