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蹊跷的不止这一处。”王夫人闭了闭眼,“昨日我让周瑞家的去查咱们家在京里的几处铺子,你猜怎么着?有三处铺子的账本,去年年底就封存了,说是东家要查账。可那东家,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屋里一时死寂,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渐渐沥沥的,敲在瓦上。
王熙凤只觉得浑身发冷,这两年贾府表面看着花团锦簇,可内里的亏空越来越大。
老太太的体己,怕是填进去不少了,王夫人掌着家,那些银子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深想。
如今林家姐弟这一闹,倒把一层遮羞布给掀开了。底下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都要露出来了。
“姨妈,”王熙凤声音干涩,“咱们如今该怎么办?”
王夫人睁开眼,眸底狠厉一闪而过:“怎么办?自然是该打点的打点,该了结的了结,林家那边,先放着,等宝钗的事定了,等元妃在宫里站稳了,再慢慢计较。”
薛姨妈连连点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正是正是,宝丫头的事最要紧。只要她能入选,咱们就有指望了。”
王熙凤心里发苦。
入选?谈何容易,元妃在宫里尚且如履薄冰,宝钗一个商户之女,凭什么入选?凭薛家的银子?可那些银子如今还剩下多少?
雨越下越大,天色完全暗下来了,丫鬟进来点了灯,昏黄的灯光下,三个女人的脸色都晦暗不明。
而此时林宅里,长生正站在廊下看雨。
黛玉从屋里出来,给他披了件外衣。
“想什么呢?”
“想国子监的事。”长生转头,看见黛玉眼里有关切,便笑道,“姐姐放心,我会小心的。”
“我如何能放心?”黛玉轻叹,“那些王公贵胄的子弟,哪个是好相与的?你年纪小,又这般出挑,难免招人嫉恨。”
长生握住她的手,姐姐的手冰凉,他心疼不已。
“姐姐,从前咱们在扬州时,父亲常说什么?他说这世上最难的不是应付明枪,是防备暗箭。可再难的关,只要咱们姐弟齐心,总能闯过去。”
黛玉眼圈微红,别过脸去:“你就会说好听的。”
雨声中隐约传来更鼓声,二更了。
这一夜,京城许多人都没睡好。
荣国府里,王夫人对着账本坐到三更。
梨香院里,薛姨妈辗转反侧。
林宅书房,长生的灯一直亮到天明。
而皇城深处,元春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梦里,她站在一座高楼上,楼下是万丈深渊。
她回头,看见贾府、王府、薛家,一张张熟悉的脸,都在推她。
醒来时,枕畔冰凉。
外头值夜的宫女听见动静,轻声问:“娘娘,可要喝水?”
元春摇头,望着帐顶发呆。
前日夏守忠来传话,言语间透出圣上对四大家族的不满,尤其是王家、薛家在地方上太过张扬。
“娘娘,”夏守忠当时意味深长地说,“这宫里宫外,从来都是一体的,外头若是着了火,里头,难免要受烟熏。”
她懂。
所以这两日,她称病不出,躲在自己宫里。
可躲,又能躲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