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个月的演练,不知不觉已延宕至两月有余。南都的冰雪在漫长的等待中消融,新芽破土,人却未归。
骤然的分别,让思念在李云归心中发酵得愈发浓烈。无处排遣之际,她便将所有闲暇都倾注在了卧室阳台的方寸天地间。
“小姐,这盆西府海棠给您摆哪儿?”下人清理走越冬的枯枝,将新选购的花木搬了上来。
李云归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目光扫过已被花草渐渐填满的阳台。视线最终定格在那片唯一的留白处,那个总有人不顾安危、带着一身夜露与笑意翻越而来的角落。
她凝视片刻,眼底掠过一丝极柔和的波动,随即隐没于平静。抬手指向阳台的另一端,语气淡淡:
“放那边吧。这儿……空着便好。”
下人虽心中纳罕——如此向阳的好位置,为何偏偏留着吹风?但也不敢多问,只依言照做。临走时又道:“小姐,暗房的师傅说,再有两天就能全部完工了。若没其他事,他们今日便收工了。”
“好,让他们回吧。”李云归微微颔首。
听说彭书禹与周云裳送了李云归一台价值不菲的相机,李成铭说什么也不愿落于人后,过完年便张罗着给把书房隔出一间给李云归当暗房,如此一来,她可以在家中冲洗照片。
想到再有两日便能在那方幽闭的空间里独自摆弄光影,李云归心情稍霁。恰逢此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陈疏影满面春风地走进卧室:
“云归,刚收到上海的电报,周姨不日便要到南都了。”
“什么?”李云归正拿帕子擦手,闻言动作一顿,“怎的这般突然?”
“倒也不算突然,”陈疏影柔声道,走上前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年间父亲便与周姨通过气。只是这阵子你忙着跑新闻,家里怕分你的心,就没急着同你说。”
李云归眸中掠过一丝不解:“周姨先前从未提过要专程来……怎么……”
陈疏影走近两步,轻轻握住她的手,眼角眉梢带着些许温柔的揶揄:
“傻丫头,我猜想……许是为了你和少君的婚事来的。这等大事,长辈们自然要当面商议。怕是顾忌你脸皮薄,这才先瞒着你,想给你个惊喜呢。”
李云归闻言,耳尖倏地染上一抹绯色。她下意识攥紧了裙摆,那上好的杭绸料子在指尖被捏出深深浅浅的褶皱,像极了她此刻百褶千回的心绪。
"婚事……"她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舌尖竟有些发涩。分明是期盼已久的事,真被摆到明面上来时,却让她心底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她想起那人翻阳台时落在肩头的月光,想起在辰海梅林联句时相触的指尖。那些隐秘的欢喜此刻都化作滚烫的温度,涌上脸颊。
“嫂子……”她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春风里,“我……”
后面的话却哽在喉间。她该说什么呢?说愿意?自然是千般万般愿意的。可这份“愿意”里,缠绕着太多无法宣之于口的迷茫。
春日的风穿过阳台,拂动她额前的碎发。她望着阳台外抽新的枝桠,只觉得心头那点欢喜像是浮在水面的油彩,绚丽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暗涌。
陈疏影将她的羞怯与茫然尽收眼底,不由莞尔。她执起李云归微凉的手,轻轻拍了拍,柔和的嗓音里带着过来人的通透:
“瞧你,欢喜得都怔住了。这原是天作之合的好事,怎么反倒愁眉苦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