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得太简单了。”一个冷静的声音插入,“这哪里是什么稳操胜券的局?若是西南商会中途收手,那五十万的善款,李家是要真金白银拿出来的。”
这番话让四周顿时安静下来。众人这才意识到,方才看似精彩的棋局背后,竟是如此惊心动魄。
“你的意思是。。。。。。李老板当真押上了全部身家?”
“不然呢?”那人环视四周,压低声音,“若不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蛇怎么会轻易上钩?这分明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这时,一个更沉重的声音响起:“诸位别忘了,主犯在逃。经此一役,李家已经成了落日国的眼中钉、肉中刺。往后的日子,怕是。。。。。。”
这话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含义。台上,李成铭依旧挺直脊梁站在那里,仿佛一株历经风霜的古松。
沈怀远上前一步,双手微压,示意众人安静。待全场目光再度聚焦于他,他才肃然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凝重:
“在场的皆是商界翘楚,南都支柱。今日之事,虽已暂告段落,但其揭示之危机,关乎国家金融命脉,更与诸位的身家性命休戚相关。请容沈某在此,再多言几句。”
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凝神细听。
“□□之害,绝非寻常经济犯罪,其流毒所及,足以危国覆邦,荼毒万民!”他目光如炬,逐条剖析,字字千钧:
“其一,直接掠夺民财!百姓一年辛苦,换回一叠废纸,血汗付诸东流,民生何以维系?方才所述之惨剧,绝非危言耸听!”
“其二,动摇法币信用!一旦民众对手中纸币丧失信心,争相挤兑银元、抢购物资,则法币新政之基石必然崩塌,恐慌蔓延,金融崩溃近在眼前!”
“其三,无形中榨干民脂民膏!□□凭空涌入市场,如同毒水混入清泉,必然导致物价飞涨,货币贬值。届时,诸位库房里的真金白银,账面上的巨额资产,都将被这些□□无情稀释,毕生心血恐将大幅缩水!”
“其四,亦是其最险恶之处——此乃敌人意图摧毁我国经济抗战能力之绝户毒计!他们妄图用我们自己的血汗钱,铸成绞杀我们自己的绳索,意在兵不血刃,令我举国沦丧!”
说到此处,沈怀远深吸一口气,面向全场,抱拳拱手,语气由剖析转为坚决的倡议与严正的警告:
“故此,沈某在此,一代表中央银行严正宣告:自即日起,凡有蓄意使用、贩运□□扰乱金融市场者,一经查实,无论背景,均以通敌叛国罪论处,严惩不贷!”
“二则,沈某亦以个人名义,恳请诸位商会同仁,以南都商界之清誉与担当为己任,严格自查,相互监督,共同立约,坚决拒收、禁用一切可疑纸币!此举,非仅为国家,更是为守住诸位自身之产业根基,守护我南都乃至全国之经济防线!此役,请诸君与央行同行,从今日做起,从南都商会做起!”
“好!”
沈怀远话音甫落,台下众人纷纷起身,如潮的掌声瞬间席卷了整个会场。沈怀远郑重地向全场鞠躬致意,随即与身旁的李成铭低声交谈了几句。两人相视点头,一同转身,大步走出了会场,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门外那漫天飞舞的风雪之中。
掌声渐息,一些不和谐的窃窃私语却在角落里滋生。
“闹腾了两日,竟是这般收场,啧。”
“还以为真是倾囊报国呢,结果……说到底,也不过是场精心编排的大戏罢了。”
几声带着酸气与误解的议论刚刚响起,显得格外刺耳。
“铛——!”
一声清越震耳的铜锣声骤然响起,压下了所有杂音。只见司仪挺直了腰板,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光彩,朗声宣告:
“诸位静一静!方才离场前,李成铭先生亲口承诺,将以此刻红榜最高认捐金额之一倍,作为此次募捐的最终善款,钱款已由沈处长带来的专员现场验收完毕,即刻便可划拨前线!”
“一倍之资?”
“那是多少?”
“眼下榜首不就是陈氏商行的十万大洋吗?”
“嚯!二十万!李老板当真一人独捐二十万现大洋啊!”
惊呼声、赞叹声此起彼伏。众人再次齐刷刷地望向门外,目光试图穿透那迷蒙的风雪,追寻那已然消失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敬佩。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李云归安静地伫立着,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