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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常识（第1页）

她放下茶杯，沉默了几秒。二十七岁？老掉牙？塞莱斯特·格兰杰，一位即将迎来二十七岁的女巫，此刻感到心口无声中了一箭。尽管她理解，在这个医疗条件有限、平均寿命不算高的年代，二十七岁对许多已婚已育的女性来说或许已显沧桑，但……老掉牙？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觉得有必要稍稍修正这个危险的观念。

“事实上，二十七岁是个相当美好的年纪，梅格，”塞莱斯特的嗓音恢复了往常的镇定，“如果你觉得二十七岁就已经‘老掉牙’，那恐怕只意味着一件事——”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望着她，连原本觉得姐姐大惊小怪的乔也不例外。

“——说明你想象中的未来，包含了太多生活的操劳，以及过于频繁和密集的生育。”

“什么？”梅格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其他姐妹也面露愕然，劳里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嗯……因为频繁的怀孕和分娩，会极大地损耗女性的元气。每一次生育都是一次巨大的生理挑战，伴随着不可忽视的风险，加速身体机能的衰退。尤其是在医疗条件有限的情况下，产后恢复不佳、感染、营养不足等问题接踵而至，再加上可能出现的并发症，自然会让人迅速憔悴苍老，导致这种‘未老先衰’的现象。”

“真正左右女性外貌和状态的，往往不是岁月本身，而是她经历过的生育次数，以及在生育过程中的身心状况。从生理角度来看，生育越多，身体承受的负荷越大，衰老的痕迹也可能越明显，长期甚至可能影响整体健康与寿命。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基于生理现实的客观事实。坦率地说，若有人不顾你的健康，那恐怕很难称之为真爱，或许更多是出于自私。”

就连马奇姐妹之间的年龄差距都那么小，塞莱斯特并不认为那位未曾谋面的马奇先生能有多好。说不定，他对待外人反而比对自家人更周到。

话音落下，书房里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马奇姐妹们被这番直白而颠覆的“科普”彻底震撼了。这完全颠覆了她们以往被灌输的“女人天生就该相夫教子、操劳家务”、“为家族延续香火是女性荣耀”的固有认知。

塞莱斯特环视众人的反应，重新执起方才搁下的笔，仿佛刚才不过闲话了几句家常。

“所以，”她最后总结道，“不必为年龄焦虑。保持学习，保持思考，管理好自己的健康与生活，远比计较年岁几何更有意义。”

既然有了新的目标，乔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拿出了十二分的认真。她写了两个故事，一篇是充满戏剧冲突的短篇冒险小说，另一篇则是带着些许感伤与诗意的童话。她反复修改，字斟句酌，直到觉得再也挑不出毛病，才小心翼翼地将两份手稿誊抄清楚。

这件事，她对谁也不敢透露——梅格会担心她期望太高而失望，贝思会时时刻刻惦记着结果，艾米或许会忍不住说出去，劳里则一定会大呼小叫。

除了塞莱斯特。

因为是塞莱斯特陪着她一起去的镇上。当乔揣着两份珍贵的手稿，站在报社门口，紧张得手心冒汗时，是塞莱斯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不过，在走近报社前，塞莱斯特突然提议：“第一次投稿，不如先投一篇。”她看着乔疑惑的眼神，解释道，“初次尝试，我听说很多报社是不会支付稿费的，更多是作为一种认可和鼓励。不如一次投递一篇，这样即使一篇未被选中，我们还有另一篇的希望。当然，我坚信你肯定能被选上。”

乔心中的忐忑奇异地平复了许多。她听从了建议，最终选择了那篇自己更有信心、也更具故事性的冒险小说，郑重地投进了报社门口那个标着“投稿”字样的木箱里。

做完这一切，仿佛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仪式，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都轻快了不少。

“走吧，”塞莱斯特自然地挽起她的手臂，“为了庆祝你勇敢地跨出了作家的第一步，我请你吃饭。”

她们又去了镇上那家熟悉的小餐馆。塞莱斯特点了几道招牌菜，乔因为心情放松，胃口也出奇地好，一边吃一边兴奋地和塞莱斯特讨论，要是稿件被录用，接下来该写什么。塞莱斯特安静地听着，眼里始终含着温和的笑意。

从餐馆出来，午后的阳光带着夏日的热度，晒得人有些懒洋洋的。二人决定去河边走走，那里有树荫，会比镇上凉爽些。

她们沿着河岸缓步而行。河水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金光，微风拂过柳梢，带来一丝凉意。渐渐地，她们离开了镇中心，走上了一条平滑倾斜的公路。路上不见行人，四周一片静谧，只有她们的脚步声和偶尔的鸟鸣。

这长长的、微微倾斜的坡道，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诱惑。乔看着前方畅通无阻、一路向下的路面，心里那股一直被压抑着的、属于乔·马奇的野性和冲动又冒了出来。她眼睛一亮，忽然回头对塞莱斯特粲然一笑，带着恶作剧般的兴奋喊道：“看我的！”

话音未落，她就像一只被放出笼子的小兽，张开双臂，沿着公路直冲而下！

风瞬间灌满了她的衣袖，鼓荡着她的裙摆，吹乱了她原本就不太安分的栗色长发。她跑得那样快，那样无所顾忌，仿佛要将所有投稿的紧张、对未来的期待与不安，都在这狂奔中尽情释放。

“乔！”塞莱斯特在她身后唤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

然而乔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只顾着感受耳边呼啸的风，感受心脏在胸腔里欢快而有力的跳动，感受这种无拘无束、自由奔跑的快意。

后果便是——她那顶劳里送的、被她喜爱的宽边旧帽率先被风掀飞，像个笨拙的盘子般滚落在地；接着，固定头发的梳子也松脱了，“啪嗒”一声掉在尘土里；最后，几枚可怜的发夹再也无力维持，纷纷散落，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而她本人，直到冲到了坡底，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她回过头，望向坡顶的塞莱斯特，脸上洋溢着毫无阴霾的、灿烂的笑容。那双漂亮的眼睛此时显得格外明亮，如同浸在清水里的宝石；双颊绯红，像是染上了天边最艳丽的晚霞；原本束起的长发彻底散开，栗色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几缕粘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更添了几分不羁的生气。她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充满了蓬勃的、野性的活力。

塞莱斯特站在坡顶，看着坡下那个眼睛闪亮、双颊绯红、乱发飘飞，笑得像个得到了全世界最棒礼物的孩子般的乔，一时间竟有些怔住了。随即，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个清浅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弧度。

她缓步走下斜坡，姿态从容优雅，与乔刚才的狂放形成了鲜明对比。她弯下腰，细心地将乔掉落在地上的帽子、梳子，以及那几枚小小的发夹一一捡起，用手帕拂去上面沾着的灰尘，然后才走到乔的面前。

“给，”塞莱斯特将东西递过去，看着乔那乱糟糟的头发和亮得惊人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像匹小马驹。”

“我确实想变成一匹马儿！”乔嘿嘿笑着，接过东西，胡乱地将头发拢了拢，也顾不上仔细整理，只是仰着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塞莱斯特，兴奋地问：“塞莱斯特，你觉得……我真的能行吗？我的故事？”

塞莱斯特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期待和依赖，认真地点了点头，“当然。我从未怀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