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我不太理解的事,其实都可以用“顺理成章”来解释。
例如在那之后,SNK的同事顺理成章地视我为头号家妍党;例如观众们顺理成章地把我当成备受器重、未来可期的新主播。
以及张家妍,与我顺理成章的亲近。
例会的时候,她偶尔会点名叫我发言,如果碰巧选题角度符合她心意,她便会抬起眼,恰好与我对视,眼里含着笑意。
但Kingston是个阴阳怪气的混蛋。有时他恰好经过,我的题材又不够流量,这位总监便会用讨人厌的腔调说我天真、学生气,张家妍随之便会出声,冷冷地反驳,说Gloria的选题很有价值。
哦?Kingston掀起眼皮,不置可否。
张家妍微笑回视。
理性客观,不失偏颇。她一字一句说,足以体现SNK的大台格局。
Kingston笑了一声。
幸而那几日没有大新闻,小小的分歧不足以影响到她的决策,最终我的选题得以实施,下播时看见她远远倚靠在演播室门口,与人群隔着一段距离,正笑着看我。
于是心脏开始狂跳。
很多年前,我参加国际华语辩论赛,四辩总结后散场下台,台下人潮汹涌,我分明冷静到心如止水,可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导师,也如现在这般,忽然变得雀跃。
但毕竟这还是SNK。我乱七八糟地踩着高跟鞋,努力维持着从容走过去,直到站定在家妍面前,才微微抬头。
“做得不错。”
她说。
也许因为周边还有同事,她的笑容很矜持,几乎转瞬即逝,只是目光仍然很温和。
我眼巴巴望着她。
“……”
张家妍顿了一顿,扫了一眼四周,确认周遭无人在意,才轻轻伸手,将我发丝别至耳后。
…我这才后知后觉到僭越,红着脸收回视线。
后来我想,明明她自己在重要新闻上的决策也会因太过正派而被Kingston否决,最后不得已让步,又为什么偏偏在那时护住我呢?
可我总是后知后觉。那时候,我只能偷偷望着她的侧脸,眨眼。
再后来,Iven被炒,私下去找文小姐碰了壁,被家妍请回来,他最终也接受了咖啡,和我一同成了妍家军。
Iven曾经带过我,是我名副其实的师父,且秉性不坏,因此与我总有话可聊。某天他撞见我给张家妍倒咖啡,忽然笑了一声,说,她才是你真正的师父吧?
我说不是,张家妍带过的人不是我。
哦,那也是。Iven说,毕竟刘艳和她当初也没这么黐缠。
黐缠,痴缠。我在心里咀嚼这个词,无端走了会儿神,忽然就有点开心。
Iven于是摇摇头,端着咖啡走了。
有一回她带我外采,追查线索时跑了许久,一直到晚上八点,天空下起倾盆大雨。
那时我刚到公司楼下。跑了一天,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自己灰头土脸,整个人疲惫又麻木;没有代步车,的士不知何时才到,我只好举起挎包挡雨,整个人狼狈得像条流浪狗。
想起自己九龙城的一居室,一到雨天屋内返潮,昨日晾的衣服又要重洗,不由悲从中来,觉得人生无望。
恰巧Iven开车经过。路过我时,约莫是顾念着那一点点师徒情谊,又或者他是爱犬人士,总而言之是停了下来,隔着厚重的雨幕,扬起声音。
喂,要不捎你一程?
我举着包愣了一下。还未开口,忽然闻见身侧一股幽香。
雨水的湿气,柏木的香水味,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油墨香,统统混在一起,不由分说席卷了我。
一只修长纤细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拍下我举着的挎包,将宽大的黑色雨伞撑到我头顶。
——不用。
张家妍语气平淡地说,我送她。
我猛然抬头,眨了眨眼,白痴一样盯着她。看着看着,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