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秒,她就掐灭了这个念头。
累又如何?她是执棋的人,而自己,终究只是她手中的棋子。
棋子不该,也轮不到她去担忧她的疲惫。
三日后,靖安侯府。
马车驶过繁华街市,最终停在一座气派恢弘的府邸前。
朱门高耸,石狮威严,门楣上“靖安侯府”四个鎏金大字在秋阳下熠熠生辉。
苏云絮跟在萧令珩身后下车,今日她穿了身月白织银竹叶纹的襦裙,外罩藕荷色云锦披风,发髻简洁,只簪一支白玉簪并两朵珍珠珠花。妆容清淡,却越发衬得眉眼精致,琥珀色的眸子在日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
饶是如此,当她踏入侯府大门时,依旧引来了无数目光。
那些目光比宫宴上更加直白,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与评估。
贵妇千金们聚在一处,低声议论,眼神在她脸上、身上反复逡巡,仿佛在估价一件稀罕的货物。
“那就是长公主府新收的……”
“模样倒真是顶尖,怪不得能得永乐殿下青眼。”
“听说出身低微,不知使了什么手段……”
“嘘——小声些,人过来了。”
苏云絮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未闻。她紧跟在萧令珩身后半步,步履平稳,姿态恭谨,将“长公主身边人”的规矩做得滴水不漏。
宴设在后园菊圃。时值深秋,各色名菊竞相绽放,金菊灿烂,墨菊雍容,绿菊清雅,更有难得一见的“凤凰振羽”“帅旗”等名品,引得宾客啧啧称奇。
靖安侯夫人亲自迎了出来。她是位年约四旬的妇人,面容端庄,衣着华贵而不失沉稳,笑容得体,眼神却锐利如鹰。
“殿下亲临,蓬荜生辉。”侯夫人行礼,目光在掠过苏云絮时,顿了顿,笑意深了些,“这位便是苏姑娘吧?果然好相貌,灵气逼人。”
“夫人谬赞。”苏云絮敛衽回礼,声音清浅。
“前些日子宫宴,小女年幼无知,多有冒犯,还望姑娘海涵。”侯夫人说着,招了招手,“舒儿,过来。”
一位穿着鹅黄绣折枝玉兰锦裙的少女走上前来,正是靖安侯府嫡小姐,林舒。
她今日打扮得娇艳明媚,看向苏云絮时,脸上虽带着笑,眼神却仍有几分不服输的倨傲。
“苏姑娘,上次是我失礼了。”林舒草草一礼,语气算不得多诚恳。
“林小姐言重了。”苏云絮神色平淡,不卑不亢。
寒暄几句,众人入席。
萧令珩自然坐了主宾位,苏云絮侍立在她身侧,低眉顺目,却将席间众人神色尽收眼底。
靖安侯爷并未露面,说是旧伤发作,在房中休养。
但苏云絮注意到,侯夫人身边那位一直沉默寡言的中年文士,偶尔与侯夫人交换眼神时,带着某种默契——那或许是侯爷的幕僚,代他观察这场宴席。
席间谈笑风生,多围绕菊花、诗词、京中趣闻。但每每当话题看似要触及朝政或北疆时,便会被人轻巧地带开。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紧绷。
酒过三巡,林舒忽然起身,笑吟吟道:“殿下,母亲,今日赏菊宴,光是饮酒说话未免单调。前些日子府里新排了一出《菊魂》舞,排场不大,倒也新鲜,可否献丑一番,为殿下助兴?”
侯夫人笑着看向萧令珩:“这丫头,就爱卖弄。殿下觉得如何?”
萧令珩手中把玩着白玉酒杯,闻言抬眼,淡淡道:“可。”
丝竹声起。
一队舞姬鱼贯而入,皆着菊色舞衣,身段窈窕,舞姿曼妙。
领舞者面覆轻纱,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眼波流转间,竟有几分勾魂摄魄的意味。
舞至高潮,领舞者一个回旋,面纱被风微微拂起,露出下半张脸——
苏云絮的呼吸骤然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