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埭县看似沉闷的平静,终于在迟晏上任满月后不久,被一桩突发事件打破。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县衙大门便被急促的拍打声和哭喊声惊醒。门子睡眼惺忪地打开门,只见几个衣衫褴褛、面带惊恐的乡民簇拥着一副简陋的担架,担架上躺着个血肉模糊的人,气息奄奄。为首的汉子噗通跪倒,嘶声哭喊:“青天大老爷!救命啊!求老爷为我们做主啊!”
迟晏闻讯,立刻赶到前堂。只见担架上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面色惨白如纸,身上有多处青紫和撕裂伤,最触目惊心的是右小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显然已经断了,伤口处皮开肉绽,血迹斑斑。
“怎么回事?”迟晏沉声问道,一边示意陈老仆去唤衙内略通医理的杂役先做紧急处理。
跪着的汉子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回……回大老爷!草民是西山坳的村民,叫赵大山。担架上的是我堂弟,赵大河。我们……我们昨晚在自家竹林里守夜,防野猪祸害笋子,天快亮的时候,突然冲进来一伙人,不由分说就抢我们砍好的竹子,还动手打人!大河跟他们争辩了几句,就被他们……被他们打成这样,腿也给打断了!他们还放话说,西山的竹子,以后都是乔家的,谁敢再动,这就是下场!”
“乔家?”迟晏眼神一凝,“你可看清那伙人的模样?为首的是谁?有什么特征?”
“看清了!看清了!”赵大山连连点头,眼中充满恨意,“为首的那个,脸上有道疤,从左眼角一直到下巴,凶得很!我们都叫他‘疤脸’!就是他亲手打断了大河的腿!他们……他们还说,是奉了乔老爷的命,来收山的!”
疤脸!又是他!上次调查李猎户失踪,线索就隐隐指向闵家这个叫“疤脸”的护院头目。怎么这次又扯上了乔家?是赵大山认错了?还是“疤脸”同时为乔、闵两家效力?抑或……这两家在某些利益上已然联手?
“你们西山坳的竹林,可是租种乔家的地?”迟晏追问。
“不是!”赵大山急道,“那片竹林,是咱们赵家祖上传下来的山产,有地契的!就在村后头坡上,虽然地方偏,产量也不高,但一直是咱们几户人家靠着它贴补生计。去年乔家就派人来,想低价强买,咱们没答应。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竟然下这样的黑手!”
强买不成,便暴力抢夺,还打伤村民,打断人腿。这已不是简单的纠纷,而是赤裸裸的强取豪夺、故意伤害!
“你们可曾报官?之前可有人来管?”迟晏问。
赵大山悲愤道:“报了!怎么没报?去年乔家来逼买的时候,咱们就找过里正,里正不敢管。后来也偷偷托人往县衙递过状子,可……可都石沉大海啊!有人说,乔家早就打点好了,告也没用!这次要不是大河伤得这么重,咱们走投无路,也不敢再来麻烦大老爷您……”说着,又砰砰磕头,“求大老爷开恩,为我们这些苦命人做主啊!”
堂下其他几个乡民也跟着跪倒哭求。
迟晏面色沉静,心中却怒火升腾。光天化日,悍然行凶,打断民腿,强抢民产!这乔家的嚣张跋扈,已然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这不仅仅是一桩伤害案,更是对他这个新任知县权威的公然挑衅,也是对朝廷法度的蔑视!
“赵大山,你们且先起来。”迟晏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伤人抢物,国法难容!此案,本官接了!”
他转身对闻讯赶来的冯简和严书吏等人下令:“严书吏,立刻带仵作(虽无专职,衙内有兼差者)验看伤者伤势,详细记录。张虎、赵小五,你们随赵大山等人即刻前往西山坳,保护现场,询问其他目击村民,绘制现场图,搜取证物。冯县丞,调取西山坳赵家竹林的地契存档,并查问去年关于此地的任何诉状或文书记录!”
一道道指令清晰果断。冯简脸色微变,迟疑道:“大人,此事……是否还需核实?那‘疤脸’是否真是乔家之人?是否另有隐情?乔家在本地……颇有声望,是否先派人去询问一下乔家,以免引起误会冲突?”
“核实?”迟晏看向冯简,目光锐利如刀,“受害乡民指认,伤者在此,事实俱在,还要如何核实?难道要等乔家来自辩,说这是‘误会’?冯县丞,你口中的‘颇有声望’,就是纵容家奴行凶、强抢民产吗?朝廷法度在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一个乡绅!”
冯简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迟晏不再理他,对严书吏道:“严书吏,办案讲求证据。人证、物证、伤情、地契,都要扎实。速去办!”
“是!卑职遵命!”严书吏精神一振,抱拳领命,眼中闪过一丝热切。他似乎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张虎、赵小五也摩拳擦掌,他们跟着迟晏去东山,本就对豪强欺压百姓有所感触,此刻更是义愤填膺。
很快,整个县衙都被调动起来。仵作验伤,确认赵大河右小腿为钝器击打致粉碎性骨折,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需立即找郎中正骨救治。迟晏命人从自己俸银中先支取一部分,送赵大河去城中最好的医馆治疗。
张虎、赵小五随赵大山等人快马赶往西山坳。
冯简则铁青着脸去调取地契和旧档,动作迟缓。
迟晏坐镇二堂,一边等待各方回报,一边飞速思考。乔家此举,是试探?是惯常的嚣张?还是因为自己近期的举动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从而给出的警告和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