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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九十年代(第1页)

第六章九十年代

歌星和“走穴”

总体而言,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依然是中国歌星们的黄金年代,其发展更为迅速,可用“迅猛”一词形容。也是中国电视剧行业奋起直追的年代;电视剧必有插曲,使两者关系相互倚重,各得其所。

九十年代后,民营演出公司渐多,个体或个体联合演出已合法,“事业”随之个体化,法人随之私人化。

这里所言歌星,并不专指大腕。实际情况是,不但涌现了不少全国著名的歌星,几乎各省会城市也都有本地歌星。他们一旦觉得实力足够,条件成熟,时机来临,自然会闯往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大都市去图长足的发展,所谓“更上一层楼”。当年,深圳尚未出落成繁华都市,南京自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知名度,武汉也如此,所以南京、武汉的歌星并不多么看好广州——他们要“芝麻开花节节高”,除了北京、上海,其他城市是不稀罕去的。某些生活水平较优、文艺发展空间并不压抑的城市,也各有本地“歌王”“歌后”,在本地极受追捧。他们中有些人,倒也安于享受在当地的知名度,并不好高骛远。

故在九十年代初,几乎哪一座较大城市都有正当红的歌星。甚至,在某些县城里,也有自知甚明,哪儿也不去,随遇而安,随安而乐的县级歌星。

北京毕竟是全国的文艺中心。在北京出名了,才算是全国著名——对于其他门类的艺术家未必尽然,对于歌星却是当然的。

若说那些年从各地来到北京的歌星如过江之鲫未免夸张,但若说像到北京求医治病的人一样多,却没夸张到哪儿去——主要是出发自东三省、内蒙古、新疆以及西北、西南诸省的地方歌星。

在西方,诗与歌虽有文艺特性上的交融,但基本上相互影响不大。诗是诗,歌是歌;诗而成歌的现象并非没有,却不普遍。古老的《荷马史诗》首先也并不是诗,它首先是说唱艺人的文艺成果,言之为“史诗”,因其说唱有诗性而已。

在中国,自古以来,诗与歌的关系便“亲密”如孪生之兄弟姐妹。《诗经》中的所有诗作,大抵都是能唱而且被唱过的。即使不能被全唱,也基本上是可以说唱的。故中国有一个古意悠悠的词是“吟唱”——“吟”者,轻言低语也;“吟唱”即古代的说唱,为了使诗与歌自然地结合。

到唐诗宋词的年代,结合更成自然而然之事。薛涛既是唐代才情盖世的女诗人,同时又是具有歌唱天赋的女歌伶。她所作的诗,自己是经常唱的。而宋代词人柳永的词作,每每被青楼女子们传唱,遂成当时佳话,柳永也甚觉荣光。

元代的“散曲”也都是可唱的。

明代时,诗与歌都走下坡路——明朝盛“文字狱”,文人也罢,诗人也罢,唯恐闯祸,大抵不敢流传诗文于民间。而且,明代后来的皇帝们,一个比一个假正经,自己往往醉生梦死,纵情声色,却希望民间风清气正,视诗与歌如粪土,如“不安定的社会因素”。

清代和元代的情况差不多。历朝皇子们,自幼在诗学方面受名师教习,可谓个个诗学功底扎实。乾隆年间,据当时的宫廷史学家赵翼所记:“本朝家法之严,即皇子读书一事,已迥绝千古。余内直时,届早班之期,率以五鼓入,时部院百官未有至者,惟内府苏喇数人(谓闲散白身人在内府供役者)往来。黑暗中残睡未醒,时复倚柱假寐,然已隐隐望见有白纱灯一点入隆宗门,则皇子进书房也。”

皇子们五更进书房须过“隆宗门”,足见在皇帝看来,学与隆宗,关系何其大也。皇帝不但重视皇子们在领悟“四书五经”方面的长进与否,对他们的诗才有无也很关心;不但每每与几位太傅讨论教育方法,有所指示,还每每抽阅皇子们的诗作,见佳作则欢喜。

据说,乾隆一生诗作,总数堪比《全唐诗》,达四万多首,可谓世界之最。烂诗必然不少,较好之诗句谅也不能说全无。

皇族如此爱诗,全国却未见上行下效,诗风蔚然。何故?——清朝也是“文字狱”大行其道的朝代,对汉人之汉诗现象,警觉异常;某些朝廷鹰犬,专干发现“反诗”的勾当。不但作诗危险,传抄前朝诗人的诗,也可能株连亲眷。

是故,大清的皇帝和皇族,几乎个个能诗善赋。但大清的民间,有诗名且有善终的人,委实是不多的——起码在晚清以前如此,以后诗才多了起来。而那时的大清已千疮百孔,风雨飘摇,自身难保,顾不上管诗和诗人了。从林则徐到曾国藩、李鸿章、张之洞、左宗棠、谭嗣同等人,哪一个都肯定是诗才佼佼者,却都没留下多少诗作。非不能也,实明智也。最后一位状元刘春霖,肯定也是诗种子无疑啊,但中状元之前和之后,世人并未闻其诗名,估计亦不敢也。据说他还是有些诗留下的,极少。

在清朝,在民间,确切地说,在山林中,倒有一些另类的“诗种子”,皆是被屡屡挤落科举独木桥的汉人,过的大抵是“自制竹皮笼短发,新裁荷叶理初衣”的半野人半乞叟的生活。在各类晚清民间有心人编的诗选中,如在《雪桥诗话》中,便可发现他们散珠碎玉般的诗作,几乎首首有精隽酷美之句。还有镇守边关、舍生忘死的铁血诗,与岳飞、辛弃疾、韦应物等人的诗豪气相通。即使某些僧道的出世诗,也给人以顿悟红尘的人生启迪——比之于“宰相”之子纳兰性德的锦帕诗,欣赏价值大得多。清代之中国人口已逾四万万众,汉民族且有悠久的诗文化传统,曾经成果煌煌,二百七十年间,却只流行了些麒麟或麒麟子的风花雪月诗,实在是不成样子。由纳兰氏的诗,可以推测,歌在清代,在民间,命运也断不会强到哪儿去,大约仅是青楼粉馆之间的艳词娇唱——而唐宋之初,连樵夫渔父,浣女牧童,兴之所至,亦每每一展歌喉的。

由是我们可总结出一条极具中国特色的诗与歌之间的关系规律——诗兴则歌盛;诗缺则歌稀。而诗之兴缺,诗之内容的丰匮,全由统治阶级的好恶所决定。这种现象,也是不同于西方的。资本主义以前的西方,对国家意识形态的统治,一向由两股貌合心不合的权力共同实行,即教廷神权与行政王权。有时看似联袂的统治,暗地里却互相较劲,勾心斗角。此种统治的模式,矛盾也往往反映于文艺。教廷激烈反对的,王权出于政治的考虑,也许会表现出喜欢,起码是允许存在的态度。而王权大皱其眉甚至下令禁止的,教廷也许会适时地“点个赞”“挺一下”。所以,西方的文艺史中,常记载某些文艺家和他们的作品,在两种势力间智慧应对,最终获得合法存在的现象。

中国之文艺史断无此种现象。中国的某些朝代,尽管寺庙多多,却从不曾有什么教廷。中国之皇帝都是政教二权集于一身的超级权力人物,自诩“真龙天子”,每一道命令或指示,乃“奉天承运”,他的命令和指示已是“奉天”颁布的了,那就神仙也管不了啦。所以中国的文艺史,从民国前直溯至先秦,基本尺度皆是王权喜厌所成的尺度。孔子辑《诗经》、修《春秋》之事,若不是发生于列国并存时代而是发生于秦,不但做不成,连性命也会丢掉的。仅搭上自己的性命,那已是万幸。想必是,自家九族、弟子三千及七十二贤人,必统统被砍头于市。

至民国,国人特别是汉人的诗性才又有机会发扬光大——古诗风与新诗风互竞风流,双方各有领军人物,营垒分明,最终新诗的影响力略胜一筹。古体诗统治中国人“诗脑区”的历史太久了,而青年们总是更热衷于新现象新事物的。新诗获得广大青年们的拥护,古体诗的正统地位于是渐归寂落。

但一个事实又是,即使在新诗风的领军人物中,性情上眷恋古体诗者也实为不少。他们一方面鼓吹新诗,捍卫新诗,与古体诗阵营的领军骁将论战不休;另一方面又每每以古体诗互赠互赏,联络感情,增进友谊。有两个例子是极端的——胡适与鲁迅。胡适因为一不小心成了“新文化运动”的旗手之一,文章诗作,便与古文遗风来了个一刀两断。自那以后,他似乎只写过一首古体诗,还是为了向古体诗的守将章士钊表示和为贵之善意的戏作。鲁迅作为“新文化运动”的先锋,虽不曾参与古、新之诗孰良孰莠的论战,但阵营立场却一向是坚定的——他留下的真性情的好诗,却无一不是古体的。其名下的几首新诗,如《我的失恋》之类,反而是玩闹之作。

新诗也罢,旧体诗也罢,总之都是诗。

诗又兴,中国的歌便也又盛。由于产生了新诗的新气象,中国从此产生了别于古词古曲的新歌现象——对这一现象的最有力的推手,当属中国的早期电影。几乎每一部现实题材的早期电影都有插曲,而那些插曲无一例外是新歌——《渔光曲》《马路天使》《乌鸦与麻雀》《天涯歌女》《一江春水向东流》《夜半歌声》等电影插曲,直至1949年后的最初几年,仍为中国爱唱歌的男女青年所钟爱。

当时并没有专门的歌词创作行业——那是要饿肚子的。绝大多数电影插曲,歌词乃为当时的诗人、文化知识分子与文艺青年所作。姑且不论文艺青年,当时的文化知识分子,几乎个个兼具诗人气质。也不仅文化知识分子如此,即使致力于自然科学理工专业的知识分子,十之八九也有诗心,且善诗。比如后来成了中国植物分类学奠基人的胡先骕,古体诗的功底就十分了得,曾经与胡适辩论过新、旧体诗的长短。若无两把刷子,也不可能有向“时代新宠”胡适指名道姓公开叫板的底气。

当时的某些著名文化人物对新歌的文艺影响十分关注,亦心动之。刘半农的新诗《教我如何不想她》一经谱曲,唱遍南方。歌女们当作情歌来唱,进步青年当作渴望“真理”的歌唱之。而李叔同将外国歌曲重新填词而成的《送别》,更是甫一唱开,便成友谊歌的经典。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它作为上海电影制片厂新片《城南旧事》的主题歌,如珠玉出土,再次流行全国。

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新诗也罢,新歌也罢,主要是在南方兴盛,并且,受商业牵连,必然分流——某些“靡靡之音”,亦成别样之声,每每受批评。

新中国成立后,诗与歌的关系开始离异,渐行渐远。

因为,诗作越写越长,歌词越写越简单通俗。诗人越来越清楚,诗是面向小众的,是供知识者欣赏的,本质上是文学的;歌词作者也越来越明白,歌是面向大众的,是要使文盲群体也听得懂并爱听的,本质上是文艺的、娱乐的——尽管双方都在“为政治服务,为工农兵服务”的工具论轨道上运行,但因服务于小众与大众的区别,气质上难以交融。

公社是棵常青藤,

社员都是藤上的瓜。

瓜儿连着藤,藤儿牵着瓜,

藤儿越肥瓜越甜,

藤儿越壮瓜越大。

俺是个公社的饲呀么饲养员哎哎,

养活的小猪哇一呀么一大群儿哎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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