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交涉过后,岑立雪付了定金,又问得阿婆车马行处所。易枝春既要称病,少不得以车驾代步,岑立雪于响鞭里雇了辆青篷,同掌柜讲定随用随到。
大件落定,起居物什亦需采买。她赶往城西街市,一气购得杯盘碗盏并床帐被褥,文房四宝兼时兴花草。
黑水帮来往漕运,多得是审慎之人,做戏便要做全套。岑立雪如是思量,连米面油盐都往新赁宅院备了些许。
一切办妥,日头也将西沉。岑立雪利落卸去所易之容,复了本来面目,空手归返六出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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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正是六出忙碌光景。堂内人声鼎沸,伙计们个个穿梭不歇。岑立雪才落座柜里,韦安翎便端着一摞空碗从旁经过。
韦安翎见她回来,脚步顿了顿,蹭到岑立雪身旁,低声关切道:“掌柜的此趟回来,翎儿瞧着您脸色有些倦。”
“是累着了,还是心里头牵着什么事?”
岑立雪微微一怔,抬了眼,见韦安翎眉头微蹙,晶亮眸光里裹着真切担忧。
她心头酸软,抬手轻轻揉了揉韦安翎发顶,语调是不作假的温和:“只是在外头走走,见了春日景致,偶然……”
“想起些旧事罢了。”
“旧事?”
是啊,无锋门种种,都已成旧事了。
韦安翎眼神清澈执拗,岑立雪望见,思绪不觉翩然又起,落进二人初遇黄昏。
彼时岑立雪才为街坊送罢酒,归返途中,在街角瞥见团露了絮的破袄。走近一看,才知是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她于料峭春寒中蜷着身,怀里抱一个包袱,脸冻得发青,嘴唇皲裂,唯有一双眼亮得灼人。
岑立雪在那双眼里,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许多年前,无锋山间朔风怒号,流浪至此的她饿得眼冒金星,不得不窝进破庙,以冰充饥。严寒裹了肚肠,摧得岑立雪浑身僵直,可她眼里还是蓄了火,直烧着漫天风雪。
自然,岑立雪没烧来春天。却等到了她的师尊,无锋剑客邵不容。
来不及多想,岑立雪已朝那孩子走去。她蹲下身,什么也不问,只牵了通红小手,引着人往六出酒肆。一如当年邵不容抱她在臂弯,一步一步,登上无锋山顶。
恻隐以外,传承早已融进骨血。岑立雪心中默念:“若是师尊还在,定也会如此为之。”
出神良久,岑立雪眼睫颤了颤,只对韦安翎温言道:“翎儿无需担心,我好得很。”
“这几日,我要出趟远门。酒肆就辛苦你和几位伙计照应了。”
韦安翎拍拍胸脯:“掌柜的放心!”
“若是遇上什么难事,”岑立雪又叮嘱,“可去对街寻赵掌柜商量。我给你的东西,务必随身带好。记着,护住自己最是要紧。”
“翎儿都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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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六出酒肆后院传来叩门之声,间隔长短有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