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话题由此展开,当秦鸽匆匆赶来时,我才知他是静王爷,传闻中他让人惊为天人,却孑然一身。
但我不信他没有爱过一个人。心中若不曾涌动过温柔情怀,怎会在诉说时情不自禁地牵动了嘴角,怅惘而笑?可是,究竟是怎样的人,舍得连他也辜负?
【拾伍】
秦鸽走后,我就单刀直入,问出了口。许是从未有人忍心让他揭开伤疤,他微愕,默然片刻方道:“开口无益,她另有所爱,不如缄默。”
但以他的倾世风华,哪个女子不会倒戈?他像是看穿我的心思,笑一笑:“我是还好,感情也不讲究先来后到,但一个人好不好,跟他能不能幸福,是两码事。”
“那至少也要让她知道啊。”说这话时,我想起了小兔子。当初他开口,该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我却以最尖锐的话语推倒了他,绝尘离去。
静王爷摇摇头:“她知道,就会不那么快活。”
他宁可自己不好过,也不想让她不好过。那么你呢,小兔子,你开口,一定是满以为我会应承,跟你好好地过,快快活活。
我终于懂得了你,在这么多年后。
“人生苦短,该说的话要说,等到老去,你再后悔也来不及。”话虽如此,但看他的模样,哪里会活到老去之时?那何不率性一些,不给人生留下遗憾。
静王爷黑眸一闪:“你觉得人生苦短么?我觉得人生苦长呢。”
“病痛折磨,情感失意,你已生无可恋?”
“不,生有可恋,但它不比孤独强烈。”他说。
我承认他是对的,筵席再热闹,笑语再可人,我仍然会感到铭心的孤独。爱和被爱着都是这样,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人,没什么可以克制和掩盖孤独感。
情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能陪伴我们到老的,与我们生死相随的,惟孤独耳。即使与爱人相拥而亡,也只是独自赴死,灵魂并不能重逢,携手碧落黄泉。
你也不能使我不孤独,但你能缓解它。
知道你在,我才会安心。
【拾陆】
静王爷在夏末秋初的时节过世,距离我们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见面,仅十七天。
丧礼结束的次日,我启程赶回风烟谷。我的小兔子,今生我已不再是王,我只是个驾着马车的旅者,载满了风雪一路溯回,你还认得我吗,你还愿意认得我吗?
我曾经那般严酷地伤害过你。
分别后,我时独游,不逢一士。但如今我已足够了解,你之于我的意义。路易说他和金银花的相逢,是金箍棒遇到了孙悟空,四海惊起震动,而我爱上了你,内心翻天覆地。
当时我以为,我想要的是风火轮或青龙偃月刀之类威风凛凛的兵器,而不是光秃秃的缺乏美感也不趣致的金箍棒。但我错了,上天入地可长可短不离不弃伴在身边的,是你。在心上,不在身旁的,是你。
我忘不了你。我要找回你,弥补这五年来,把你遗落在光阴之外的,所有悲凉和沉痛。
【拾柒】
后来的故事你们都知晓。
我回到风烟谷,望见了他的灵堂。
千里佳期一夕休,秋风惊绿,碧草萋萋,他已不在。
天地崩裂也不过如此。我不晓得我何以还能好端端地站立着,望着我的所爱的灵堂。当晚师兄弟都来找我,四师哥同我说:“我们都以为你再不会回来,只有小兔子说,你迟早会回到我们身边。”
没错,我回到了你们身边,但我竟再也回不到你身边。你会得知吗,若没有了你,再多别人,也只是别人。
五师哥将长明灯芯拨得亮些,长叹道:“他喝醉了酒,走之前应当不痛苦。”
由此我得知了你的死亡,与一场酒有关。是雪夜,你偷了师父的酒,悄然地来到后山痛饮,然后躺在早就挖好的坑里,静待死亡。
坑和你的身量等长,蓄满了雨水。你总在黄昏时挖坑,被师哥们问起,就笑着说想养金鱼,种睡莲,谁都笑你异想天开,无人得知它将是你的埋身地。
雪落无声,你裹着草席,躺进了污浊的雪雨里。那时,我究竟沉睡在哪一张**,而你静静地走向了死亡。当冰冻袭身,你有没有看到天空有一只白鸟扑棱着翅膀飞过?
我拒绝了你,我以为放了你一条生路,却逼得你走上了绝路。五师哥犹在讲着,次日在后山发现那一池水冻成了冰,你就躺在冰层里,容颜模糊,坑边,是空了的酒坛。
我笑着说:“这人搞什么鬼啊,以为把场景搞凄美了,就升华为传说了?年轻人就是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