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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记(第3页)

林宝儿并不能料到,就是自己这句话,让何永镇在送阿洛回去的路上就开了口。接下来,便是一段歇斯底里的纠缠,阿洛以泪洗面,以绝食来无言地控诉这场背叛,她的母亲路遇何永镇,甩手就是一耳光,指责他忘恩负义。是了,阿洛家尚且不嫌弃他寒微的出身,他有什么资格抛弃她?

斗争的结果,是阿洛被校长父亲迅速地送到城里的亲戚家,何永镇声名狼藉地留在散花镇,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透露令他变心的女生是谁,他得保护她的声誉。他甚至不承认那是变心,于阿洛,他是被动地接受,直到遇上藿香,他才将一颗心完整地给予出去。

只有林宝儿看到过一次。那时阿洛早就到城里去了,新换的语文老师是个瘦弱的中年妇女,用夹杂本地方言的普通话站在台上讲课文,而夏天倏忽过去了。她照例会晚一点回家,坐在池塘边,将脚放到水里,对照着何永镇做的芭蕉鞋,一点一点地模仿,反复地折,叠,卷边,这片池塘是她的自留地,很少有人路过,安静,不被打扰。

回去得晚,路过大排挡,看到一帮人吵吵闹闹地行酒令,正当中坐着一个短发女生,正跳上椅子,恶狠狠地抓住旁边的男人的衣领,威胁对方道:“快,叫我女英雄!”

众人哄笑。林宝儿闻声去看,何永镇坐在女生对面,叼着一根牙签,小马哥的派头,舒服地坐在靠背椅上,把手枕在脑后,笑嘻嘻地看女生面前摆着一排酒杯,低头挨个喝过去,拿起一只喝光的酒杯晃晃,眉开眼笑地去照他的脸,和他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笑。

林宝儿摸了摸书包,他做的芭蕉鞋还在,她转身,慢慢地向家里走去。老远还听见杜藿香气愤的声音:“啊,我才十九岁,你三十一岁了,你比我大十二岁,你也下得了手啊,真是小鱼吃虾米!”

她回头,原来是石头剪刀布,藿香输了一回,赢家让她吃她最讨厌的洋葱炒鸡蛋,何永镇把盘子扒过去:“我替她吃。”

男人们就都笑了,有人说:“你还真是疼老婆啊,哈哈哈。”

他坐在光亮中,他笑得像光亮,大口大口吞洋葱,她跑过去,响亮地在他脸上亲一口。

那之后没多久,林宝儿再也没有见过何永镇,他和杜藿香双双离开散花镇,也许并不是乘飞机,但他们到底远走高飞,双宿双栖。

[肆]一别多年,林宝儿很想问:“后来,你们好吗?”但前尘太久远,远到连话说从头都吃力,况且她明白,他的记忆里一定不会有她。你知道七仙女分别叫做什么吗?世人都只记得最小的仙女,她叫织女。别的仙女都只有寂寞贫瘠的心事,她却拥有颠沛流离的故事,因此被记住。

喝罢酒,在路边的街心公园走一走,林宝儿堂而皇之摘下几片芭蕉叶,丝毫不顾旁边竖立的“爱护树木”的木牌,她两手灵动,上下翻飞,做好一双鞋捧到他眼前,不无遗憾:“可惜找不到菖蒲和铃铛。”

何永镇惊诧,他终于问:“你是谁?”

她抓过他的手,在掌心写下她的名字。“我叫林宝儿。”她说。

他想起她了,笑道:“小仙女,是你!”摸着她的头说,“都这么大了。”

他竟是记得的呢,黑板上那些彩色粉笔字。她也笑,不知怎么地,竟有些酸楚,他毫不避嫌,可见仍只当她是小女孩。但这没有关系,时间还长。

日后她去杂货店找他,会给他带些熟食,就着店里的啤酒喝一下午。多数时候他总不在,看店的换成一个中年胖子,常穿白色有黄渍的大汗衫,将电扇开到最大挡。林宝儿就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胖子年轻时当过兵,复员后落实得不好,索性自己出来做古董生意,发了一点小财,结果有一回看走了眼,倾家**产地买回了一件唐代赝品,多亏何永镇和几个兄弟的资助,才勉强开了这间小铺子聊以度日,那阵子何永镇的腿受伤了,就到胖子的店里休养着,不想被故人寻到。

林宝儿等到日薄西山,何永镇才神色疲倦地回到店里,看到林宝儿就问:“怎么不去上课?都高三了。”

“今天周末。”

桌上摆着卤菜,米饭和酒,何永镇掰开筷子就吃:“那也要勤奋些,多读些书好。”

胖子回家洗澡去了,店就交给何永镇看着,林宝儿搬来一只凳子,和他一道吃简陋的饭菜,随意聊着:“1999年秋天你就离开散花镇了,我家在两年后搬到这里,你后来也没有回去过吧?”

“回过一次,阿洛婚礼那天。”何永镇说,“没让她知道,站得远远地看了几眼……她嫁得很好。”他的言语里有欣慰的意味,他负了她,看不到她圆满,他始终会感到亏欠。

和往事隔得远了,才能用散淡的语气聊起当年,原野和花,女孩和裙子,以及故园的三月。渐渐地,就说到了杜藿香,林宝儿大胆地问:“那是个怎样的女孩?”

何永镇呵呵笑,比划了一下:“和我差不多。”顿了顿,又说,“傻头傻脑,一根筋。”

“还有呢?”

何永镇想了想:“哦…她爱吃蛋糕上的奶油,我爱吃蛋糕,每次都合作愉快,半点不浪费。”

“就这些?”林宝儿失望地问。

“就这些。”

林宝儿转头去看窗外,谁家的鸽子扑簌簌地飞着,对面矮矮的楼房天台上晾着几件衣服,一阵风吹来,怕是要下雨了。何永镇站起身,双手抱在胸前,潦草地看着外面,不说话。顷刻暴雨就下了起来,电闪雷鸣,泥土和草木混杂的气息扑面而至,世界恍如荒原。店堂逐渐转亮,令人窒息的沉默里,何永镇突然开口了:“宝儿,她就要死了。”

那年从散花镇出来,两人都没念太多书,根本找不到象样的工作,他去宾馆当保安,她在一家服装店做推销,日子过得很艰难。她想开一间店售卖自己做的衣服,缺乏本金,一再搁浅,正好那年何永镇从朋友那里得知澳门某赌场在招聘荷官,收入颇高,本着淘金的想法,就去了那边。他满心以为,赚到了钱就可以回来开小店,安乐一生,不料杜藿香在这时查出患了病,时间一长,扩散成了癌。

何永镇长久地无所事事地滞留在这座城,唯一的目的就是想治好她。她住在城里最好的医院,药物剂量一再地加上去,头发渐稀渐疏,不得已,只有剃光了。再怎么粗线条,她毕竟是女生,爱美,连镜子都不愿意照,他就剪个光头陪她。听说一种民间偏方可以缓解她的病情,他就爬到山里去捕麂子,摔伤了腿,不敢让她知道,又怕她担心,托人去家里探望,只好躲到兄弟的店里。

她还是一天比一天瘦下去,时时陷入昏迷。清醒时她就食言:“我死了,你不准跟来。”

他说:“要死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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