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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航(第3页)

他自觉不算聪慧懂事的儿子,常常耽于公事和自我情绪,疏忽母亲的感受,他决定忙完这阵子就带母亲回越南度假,在岘港看海鸥,吃海鲜,再回会安小住。他很怀念幼年在会安度过的夜晚,满城红灯笼映着河水,像明亮的幻梦。

他想念越南。

7

春节前,他和父亲飞往加州签《黄金城》的合同。

他第一部电影算是客串,没走程序,父亲很反对他拍戏,说花花世界鸳鸯蝴蝶,心都玩野了,还不如他一块沉香赚得多。他很生气,反唇相讥说,有的男人一辈子都只有野心,他父亲就怒了,父子俩最后总要靠他母亲来打圆场。

父亲是商人,他薄有声名后,父亲发觉儿子行走娱乐圈也能打开些人脉,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没请经纪人,父亲还主动请缨充当他的代理人,接广告和《慕容冲》全是父亲签合同,这部《黄金城》也不例外。

电影的主创人员都到场了,M穿了一条珠灰色的短裙,越发衬得一双腿余韵悠长。十几岁时,他买过一本电影杂志,M在封面上肤白貌美,明眸善睐。他在楼上默然地看着,陈思明打来的电话响了好几声,他才接起来。

陈思明讲了好半天,他只安静地听。挂断后,J看出他情绪低落,走来拍拍他的肩。J的袖口传来丝丝若无的烟味,像陈思明常抽的骆驼牌香烟的气味,那么淡的一个人,却爱抽烈性烟,他每回出国都会给陈思明带一些。

他从大衣口袋掏出烟递给J,J接过,笑笑说:“我太太最近向我提出离婚。”

他向J道谢,他晓得J的意思,J以为他失恋,跑来安慰他: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和我的爱人看似和美夫妻,还不是立刻要分离?你很痴情,我表示尊敬,但这没什么了不起。

他笑着指一指楼下的M说:“她穿得太漂亮了,我的心有点乱。”

他父亲签定合同先回国了,他多逗留了两天,跑到纽约购物,给母亲买了几样首饰。母亲仍保持着简约的身材,穿香槟、墨绿和鸽灰这几类色彩很迷人,佩戴珍珠尤为相得益彰。

回国前夕,他在广场给陈思明挑了件大衣,雾灰色的羊绒料子,干净雅致的书卷气扑面而来,同款的深灰色留给自己,又拿了一款小羊皮的挎包,是要送给石南的,石南总喜欢摸上去柔软的皮质。

前往机场的路上,他想起对他宽容以待的粉丝们,即使他的处子秀是一部不高明的电影,他们也维护着他:“看客们要挑刺太简单了,秦三少是演得青涩,但胜在情绪到位,如同我们在生活中并不十全十美的爱情。”

生活中不存在十全十美,老天基本不公平,世道一贯很艰辛,爱情不大可信,理想多半是妄想。这些,用脚趾头他也能想明白,但是受煎熬的是他的母亲。

他很依恋母亲。他坐飞机经常会想,万一失事了,也不见得多糟糕,但是妈妈要怎么办呢。他想了想,写了长长的短信存在手机里,详细说明身后事如何处理,设置的快捷发送名字,是陈思明。

夜里十二点四十七分,飞机向云层飞去。说什么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原来高空深处,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黑黑黑黑黑,一如他最深的梦境。

8

陈思明来接他。在机场咖啡厅的卡座里,他们两个喝光了三瓶Martini。陈思明苦笑着说:“也不是非要分开不可……我不忍心。你问我的是对的,我是不忍心,我听你的。”

两天前的越洋长途里,陈思明说:“有另外的人让我动心,我对石南说了,她诅咒我出门当头横死,又说,她的朋友说这不够狠,不如换成诅咒我一生颠沛流离老无所依,可她说不,就要诅咒我现世报来得快,她一分钟都等不及。”

她连诅咒都语无伦次。陈思明听懂了吗,她是想说,他前脚走,她后脚就跟去。

若你死了,就不会和别的人在一起了;若你死了,我也犯不着再苟延残喘啦。可是陈思明,你他妈的怎么还有滋有味地活着,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死!

他低头喝汤,陈思明刚摊牌,石南就就给他打来电话,她说全身都发冷,手抖得厉害,得藏在桌子底下才不被看出来。相恋七年的时光,到头来竟像北京冬天的阳光般稀薄,过马路时,陈思明下意识紧紧地拉着她,她松开手就跑,心里重复着大喊:你他妈怎么的不去死!

该死的不是别人,是你的心。但他在纽约,他开不了口。人人都一样,想要万千宠爱,却迎来一条死路。有时是肉身的分离,更多时候是精神的坍塌,殊途同归。

他放下勺子,跟陈思明说:“平安夜你问我在想什么,也没什么……我就是莫名其妙想到高考后,你和石南来找我玩,她坐在你单车横杠上,你从东四十条那个路口冲过来,我拿着几瓶可乐看着你们。”

陈思明黯然,结账时说:“我也没打算和别人表白,别人有自己的生活,我也不想去破坏。我这几天反复在想,谁都差不多,大概都差不多……我可能还是会娶石南。”

他凝视着陈思明,这个人果然像正人君子般迂腐,他觉察出自己另有思慕,不等展开行动,便向石南坦白。真坦**,但也真残忍。他学J,拍拍陈思明的肩以示宽慰,陈思明扬起装有羊绒大衣的购物袋说:“当心又有记者指鹿为马,硬把我的背影说成是你。”

“同性密友嘛,穿情侣装是很正常的。”他和陈思明开着玩笑,道别后就去找石南。不出他所料,石南没心没肺的一张脸,笑嘻嘻地背着挎包左照右照,扑上来吧唧亲他的脸,“来来来,小明星,让绯闻女友谋点福利。”

她自然是有伤痕的,但她不在乎,或者说,她坚持不在乎。好在她碰到的是君子陈思明,他心下无比宽慰,笑笑回家去。

父亲带他初入行时,有一回在伦敦,为体现优越感,或是想让他体会到金钱的可贵,随口问起街头卖艺人,与其在欧洲流浪,不如去中国,找间培训学校当个口语老师也能收入不菲。卖艺人却反问,我的家人爱人都在英国,为什么要去中国?

父亲张口结舌,他暗暗笑。走开后他冲那人鼓了鼓掌,平淡的日子大多数人都在过,但太多人都不以为这就是幸福。可他仍能和亲朋好友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已是十足的幸运。

可是推开门时,母亲却不在。平日里她总在家,但他拨打她的手机,已关机。他前前后后地找,蓦地意识到,母亲离去了。

客厅的沙发上,厚厚的《不列颠百科全书》摊开的一页,对宽容的定义是“容忍跟自己不同的意见”,而《现代汉语词典》却是“不计较和不追究”。母亲用两种相反的解释做对比,宣告了自己惟一的态度。

母亲出生于法国北部的海滨城市圣马洛,是法越混血。若非秦振东,她和中国无甚关联,她本不必理会中国人对词语的释义。忍辱负重,难得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是中国人的哲学,但不是法国人的,也不是越南人的,她入乡却不随俗,只得归去。

不过,跟国籍和文化也无关吧,宽容或是一种美德,但如何不能是一种选择?纵然母亲是中国人,也会是勇士,他保证。

母亲十一岁时,父母亡故,她只身回到越南。她不善交际,和亲戚们不大热络,三十出头跟他父亲来到中国后当了全职太太。她中文不灵光,但法语和越南语都很流利,父亲开拓国外沉香市场时,她就做些翻译和财务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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