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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第三起悲剧 一凶手的名字在吕岑会战的战死者名单中(第3页)

说完,法水仰望着天花板,发出无力的叹息。听完法水这番话,检察官的希望彻底幻灭了,他嘴角扭曲着,发出冷笑,从身后的书架抽出了一本瓦特·哈德(威斯敏斯特教堂的一位修士)的《古斯塔夫·阿道夫》,随手翻阅着书籍,在找寻着什么。之后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把手指着的书上的某部分朝向法水。他在以此嘲讽法水的胡言乱语。

这本书中有一个故事:魏玛大公威廉·恩斯特率领的部队军纪败坏,在阿纳姆战争中溃败,并延误了对国王的支援。然而在诺岩霍安城内因此受到责难时,威廉·恩斯特依旧是面不改色。

检察官似乎还意犹未尽,又固执地补充道:“啊!真是一本可悲的书呢!这该是你所独有的知识性错乱吧?你对那些令人惊叹的现象的解释过于儿戏了吧。这种游戏式的炫耀,你认为有价值吗?如果你没办法更为精准地解释共鸣钟室的现象,就请你别再发表什么演讲了。”

“支仓,如果说凶手不是犹太人的话,那么伸子当时为何会产生强直性昏厥[133]呢?伸子是在某个瞬间变得如雕像般僵硬,所以旋转椅的位置并不重要。”

“强直性昏厥?”检察官控制不住自己,激动地摇晃着桌子大声叫了出来,“胡说些什么!这都是什么搞笑的诡辩!法水,那可是极其罕见的疾病!”

“当然,这绝对是在文献中才会出现的罕见疾病。”

法水表示肯定,声音里却回**着嘲讽:“假设可以人工排列这种罕见的神经结构呢?由杜兴创造的医学术语‘肌肉失养症’你应该知道吧?歇斯底里症患者在发病时闭上眼睛,全身会产生僵硬状态,跟强直性昏厥十分相似。就是说,除非这是犹太人的某种特定习俗,不然很难把这种病理性的杂耍动作表演出来。”

一直默默抽着烟的熊城突然抬起头来,说了一番不像是出自他口的话:“伸子和歇斯底里症?啊,你的洞察力确实很厉害,不过,还是请你把问题从精神病院转移到别处吧!”

法水却试图将病理解剖学应用在黑死馆的建筑上,以此强调其可能性的存在:“熊城,我不得不提醒你,这样的事件发生在黑死馆。所谓的犯罪,尤其是智慧型杀人,通常不会只出于动机,还会受到内心理念的驱使。虽然这种方式带有凌虐性质,但如此一来,也会出现因为无法从感性产生的错觉中获得释放从而受到持续性压抑的实例。就像黑死馆这种阴郁的城堡型建筑,我一直认为它恰好具有这种非道德性,甚至自带恶魔属性。那么,一脸正经的恶作剧的始作俑者,究竟会怎样改变人类的神经排列呢?在此正好有一个最合适的例子。”

法水提出例证,似乎是为了尽快证明自己那怪异的推论:“这起事件发生在二十世纪初的哥廷根,一位名叫欧托·普洛梅尔的来自西伐利亚的敏锐少年,就读于多明尼哥修道院附属学校。没过多久,青春期少年脆弱的神经开始被那里低矮的波尼贝式拱廊、昏暗的光线,以及压迫感十足的建筑所侵蚀。起初,他会偶尔看到不可思议的残留的影像——这大概是因为室内外差异悬殊的光线亮度,后来甚至逐渐出现幻听症状。这是由于铁轨就在他房间的窗外,从旁边经过的列车的声响在他的耳朵里不断重复。后来少年的父亲发现了儿子的症状,匆忙带他回家,于是普洛梅尔的精神才幸运地免于崩溃。

“当他离开宿舍时,幻视与幻听的症状同时消失,并很快恢复了健康。这不能不称为奇迹。熊城,刑法方面的专家可能会清楚,有些监狱因独特的建筑形式,可能会产生囚禁性精神病患不断出现的状况,而有些监狱则完全不会。”

说到这里,法水又点燃一根香烟吸了一口,他依旧站在高高的知识塔尖上,继续引用更为离奇的例证:“十六世纪中叶,也就是腓力二世在位时,发生过一个凌虐的残酷特例。西班牙塞维利亚市有一个宗教审判所,里面的候补审判官是一名叫霍斯柯洛的年轻修士,他的审判技巧可以说是拙劣不堪,而且他还十分恐惧万圣节焚杀异端的游行。副审判长史比诺莎不得不将他送回故乡圣托尼亚的庄园。一两个月之后,霍斯柯洛给史比诺莎写来一封信,信上画的玛兹奥勒塔(中世纪意大利谢肉祭中最具兽性的残酷刑罚)的机械图形令人震惊。信中说:

——塞维利亚的刑事法庭有多种十字架与拷问刑具。如果神要点燃地狱阴火,让它永恒地绽放光芒,首先要做的是拆掉刑事法庭那种伊斯兰教式的高大拱门。我回到圣托尼亚,住在以前高卢人住过的老旧庄园里。这里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汇集了人类全部的苦闷思想,我在这里总结、比较各种酷刑,终于完全熟悉并掌握玛兹奥勒塔的原理和技术。

“熊城,这段凄凉的独白到底在诉说什么呢?霍斯柯洛为何在美丽的毕斯卡欧湾的自然风景中产生了凌虐的习性,而不是在残酷的拷问刑具之间?所以我想说的是,请注意建筑之间的差异,就像塞维利亚市的宗教审判所同圣托尼亚的庄园。”

法水激动的语气缓和下来,他的例证只是为了说明上述两件事与黑死馆的状况基本相符,想让人了解建筑风格中潜藏的恐怖魔力。

“虽然我只在昏暗的天色去过一次黑死馆,但却很容易注意到黑死馆的建筑样式呈现出各种异常的现象。而且那种感官的错觉具有某种力量,让人几乎难以捕捉,也就无法从中获得释放,这便是造成病态个性的缘由。熊城,我干脆说明白吧——黑死馆里的人绝对都患有心理性精神病,最多只是程度上的差异而已。”

在人类精神区域的某个角落,一定潜伏着精神病的基因,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只是轻重程度不同而已。将它们一一挖掘出来,并在犯罪形式的焦点排列出来,也算是法水不同凡响的一种调查方法。只是目前,伸子歇斯底里症的发作与犹太人的犯罪还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不具备统一性。

但是,华伦斯坦的左派比国王的右派更分散,当国王命令魏玛大公重新整理队伍时,大公再次犯错,延误了加农炮的使用时机。

检察官仍用威廉·恩斯特大公的笨拙迟缓来比喻法水,并加以沉默的讽刺。但熊城却忍不住开口了:“反正,不论是罗斯霍尔特还是洛森菲尔德(犹太姓氏)都不重要,请让我看到那位犹太人的面孔吧!伸子症状的发作不会被你当作一种意外的巧合吧?”

“开什么玩笑!如果是那样,为何当时伸子会反复弹奏早晨的赞美诗?”法水加重语气反驳,“熊城,你应该知道,共鸣钟的弹奏需要极大的体力,而那女人却反复弹奏了三次。这样一来,即便不引用莫索[134]的《疲劳》中的观点,也会发现诱发催眠或促使神经病发作的极为有利的条件,那就是在这个时机,某种东西诱导那女人进入朦胧状态。”

“那究竟是什么怪物呢?毕竟钟楼里的生死簿上并没有记载任何死亡的人类。”

“不,那不是什么怪物,当然也并非人类,那是共鸣钟的键盘。”法水的弦外之音,让另外两人深感意外。

“这其实是一种错视现象。比方说,在一张纸上打出纵向的方形孔洞,把圆形的纸放在其后面移动,随着移动速度加剧,圆形的纸看起来会慢慢地变成椭圆形。上下两层的键盘也会出现类似的情况,假设下层键盘使用频繁,这时从上层静止的琴键缝隙往下凝视,下层不断上下的琴键两端便会产生斜向上层琴键的视觉效果,并逐渐变细。而且这种远观式的错视一旦产生,之前因疲劳导致的朦胧意识也会融入其中,从而自然地引发了特定的症状。所以,熊城,说得更清楚些,当时命令伸子反复演奏三次的人,搞清楚他是谁,也就能直接找到凶手了。”

“可是,你得出的这个结论并不高深。”熊城变得严肃,像是在反驳法水的破绽,“当时让伸子闭上眼睛的人是谁呢?还有,导致她全身犹如蜡像般僵硬的具体过程,你也没有说清楚。”

法水看起来像是同情对方想象力的欠缺,脸上露出明朗的微笑,接着在纸条上画出附图(见下图),并做出说明:“这叫‘猫爪结’,是犹太人犯罪时使用的特有的结绳方式。熊城,凭这个独特的结绳方式,就能够产生肌肉意识丧失的症状,也就是类似强直性昏厥的状态,并使旋转椅与身体的方向产生矛盾。就像你见到的这样,下方的绳子一拉动,绳结便会逐渐往下移动。但是,被绳结勒住的物体一旦掉落,绳子随即恢复成一条直线。所以,凶手事先测定好琴键的使用数量和最初绳结的高度,在系了琴键与敲钟棒槌的绳子的上方,再绑住短刀的刀把,随着演奏的进行,绳结会让刀刃一边旋转一边下降。等到伸子陷入迷蒙的演奏状态后——估计是第二次演奏赞美诗的时候,短刀刀刃在她眼前发出闪烁的光芒,并同时左右晃动着下降。用这种变戏法般的光芒轻抚她的眼皮,这便是所谓的‘眩惑操作’,控制催眠中的妇人闭上眼睛。于是在她闭上眼睛的同时,那种类似强直性昏厥的状况发生了,肌肉立刻丧失意识,失去重心,如雕像般往后倒下。此时凶手趁机从其背后踢掉绳子,短刀自绳结脱离掉在地板上。当然,在症状终止的那一瞬间,伸子也陷入深深的昏睡之中。”

说到这里,法水睁大眼睛回应检察官轻蔑的眼光,脸上却浮现出悲痛之情:“可是,伸子为何会握住那把短刀?极端变态的高八度音是如何发出的?我除了想象,别无他法。”

他的叹息声有气无力,尔后疲惫的表情立刻又一扫而空,他洒脱地高声说道:“不,我准备算出天狼星的视差,还有δ和ξ!假如能将这些归于一点,应该就行了。”

这时,房间的空气变得异常闷热,与法水相处甚久的两个人,也感觉到事件终于到了可以解决的阶段。

熊城似乎有些恐惧,脸朝前倾,直直地注视着法水:“那么,请你直截了当地指出黑死馆的怪物吧!你所说的犹太人到底是谁?”

“轻骑兵尼古拉斯·布勒埃。”法水说出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这男人接近古斯塔夫·阿道夫的方式是,国王进入兰登休塔德城的时候,在犹太窟门旁边遇到雷鸣,国王的坐骑受到惊吓而狂奔,他便上前控制住了马匹。支仓,我希望你多了解一下布勒埃英勇善战的事迹。”法水把刚才检察官翻看的哈德的《古斯塔夫·阿道夫》拿起来,手指着吕岑会战的尾声部分。

检察官与熊城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闪过惊愕。检察官发出呻吟声,嘴里的香烟无意识地掉落在地上。

——战斗打了九个小时,瑞典军死伤三千人,联军剩下的七千人溃败逃跑。黑夜阻碍了敌人的追击,于是伤员们当晚在空地上过夜。拂晓时分,一场冰霜突降,没法逃走的伤员全部冻死。就在前一天夜里,布勒埃跟着奥赫姆上校巡视战斗中最为激烈的四风车地区,途中,他说出了自己将要狙击的对象,那就是贝托尔德·瓦尔斯坦伯爵、佛尔达公爵兼大修道院院长巴亨海姆……

读到这里,熊城仿佛被什么打了一巴掌似的将身体缩回,一时哑口无言。检察官也是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才以细微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接着往下读……

“迪特利西斯坦公爵丹尼伯格、阿玛第公爵司令官赛雷那,还有佛莱贝希的法官雷维斯……”检察官咽了一口唾液,用浑浊的眼睛望着法水,“法水,这里的妖怪庭院到底是什么情况,请你说明一下。我完全不明白这些角色的意义,吕岑会战为何会引起黑死馆的命案呢?也许是我庸人自扰,在我看来,名字没有出现在这里的旗太郎和克利瓦夫,这两人之中必定有一个人是凶手。”

“对,那是恶魔般的玩笑,越思索越令人战栗。最重要的一点,导演这场空前精彩的剧情的人绝不是凶手。也就是说,演出的情节其实就是五芒星咒文本身。就好比吕岑会战中轻骑兵布勒埃同他的暗杀指示者——魔法炼金术师欧吉里攸的关系。若挪到这桩事件里,便是公式‘凶手+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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