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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收复庐州城(第1页)

四、收复庐州城

马不停蹄赶回磨店,老远见李家大宅门口搭起厂棚,张贴着纸花和白色横幅竖联。这是乡下习俗,谁家老人办丧事,才会如此布置。李鸿章不觉两眼一黑,从马背上栽下来。

很快醒过来,李鸿章奔到父亲灵前,大放悲声,哭得死去活来。难怪福大人又是奏请皇上,又是送银子,原来早知父亲已故,怕你受不了打击,才没说真话。又想起上年离家出行,父亲送至村外,依依不舍的样子,谁知竟成生离死别。早知如此,就该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多陪陪父亲,报答一下养育大恩。

正在伤心,四弟李蕴章过来,递上麻衣麻裤,让二哥穿上,又塞把凳子到他屁股下面。李鸿章没坐,绕灵默默走上一圈。父亲躺在棺里,一脸安详,像睡熟一样。这就是常言说的死而无憾吧?李鸿章略觉安慰,给父亲磕三个响头,问李蕴章道:“父亲得的什么病?怎么如此突然?”李蕴章叹道:“父亲无病无痛,是夜里多喝了几杯,一觉睡过去,再没醒来。”

很快李鹤章兄弟几个也陆续过来,陪二哥守灵。灵堂另一边,是家里女眷和孩子,包括兄弟们的妻小,只不见周氏。按规矩,长辈去世,后辈都得来灵堂守灵尽孝,怎么唯独周氏躲着不露面呢?李鸿章正感疑惑,李鹤章道:“二哥还没见母亲大人和二嫂吧?”

父亲去世,最悲伤的自然是母亲。母亲是当年爷爷从路边拣回家的弃婴,自小与父亲在一起,青梅竹马,相互爱慕,感情比任何人都深。可当李鸿章走进母亲房里时,她老人家相反收敛悲容,反过来安慰儿子道:“谁都会有这一天,二儿不用过于悲伤。你父亲别无挂碍,最大憾事就是没看到长毛灭亡。不过他相信儿子们,一定会完成他的夙愿。”

望着母亲苍老的面容,李鸿章只顾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母亲又道:“还没见到周氏和经溥吧?”李鸿章道:“还没有。各家女眷都在灵堂里,只不见周氏影子,也太不像话了。”母亲说:“是我不让到灵堂里去的。她还没坐完月子,又要奶经溥,怎能出月房?”

既是母亲意思,李鸿章不再说什么,到偏房去看妻女。周氏不便出门,却也白服在身,不能不尽孝道。大孝期间,没法在房里久待,李鸿章看看女儿细嫩的小脸,吩咐周氏几句,转身出门,与弟弟们料理丧事,只等给湘军经办粮台的大哥李瀚章到家,主持丧葬。

大哥终于从湘军大营赶回来。弟弟们将他迎进灵堂,齐齐跪到父亲灵前,一起痛哭一场。父亲宽严有度,是兄弟几个小时启蒙老师,兼大兄长,父子七人经常形影不离,一起读书作文,练拳舞剑,甚至带头到老宅旁池塘里游水嬉戏。可自父亲做上京官,直到上年回乡,父子七人再没聚齐过。如今全都走到一起,却已阴阳两隔,声息不通。望着静静躺在棺里的父亲,李鸿章心想老人家若醒转过来,看到六个儿子都到了场,一定会很高兴,坐直身子,拉过他们,畅谈修齐治平,纵论天下大势。

大哥到家,丧事进入正式日程。乡下人对生死看得很开,丧事都当喜事办,叫白喜事,其他喜事则叫红喜事。族人都来参与,由年长德劭者做主管,将一应丧葬事宜安排到人,然后各就各位,各司其职。加之李文安两榜出身,三个儿子为朝廷命官,地方大官小吏也纷纷出面吊唁。只是正处战时,福济、和春和袁甲三等安徽境内大员到不了场,可礼不能少,都派人送来礼金,还有大幅祭帐,层层叠叠,挂满整个灵堂。

唯独不见忠泰名字,一问才知已牺牲在巢县战场。原来李鸿章离营西归后,巢县守军变被动为主动,夜里出城偷袭民团。忠泰率绿营前去打援,又闻巢湖水营里的太平军上岸冲进都统大营,胡砍乱杀,放起大火来。忠泰急忙回救,混战中中枪身亡。

李鸿章闻讯,惊出一身冷汗。若非父亲逝世,自己回家奔丧,也会像忠泰一样,带兵与敌人激战,说不定已死于敌手。原来是父亲庇佑,让自己免去一劫。

磨店与巢县有些距离,李家丧事照常进行。办过佛事,做过道场,热热闹闹将父亲送上井上老坟,兄弟们哪儿也不去,留在家里守制,陪侍母亲大人。守制就是丁忧。大清重孝,明文规定官员父母逝世,必须丁忧三年,不得外出为官。李瀚章、李鸿章和李鹤章都具文上表,请朝廷准假。这自然只是个程序,不可能不准。

丁忧期间,正好静下心来,缅怀先父,孝敬母亲,陪伴家人,读读乱离世道扔下的圣贤书。可磨店并非世外桃源,想置身度外,不太可能,兄弟们不可能不关心战火纷飞的江南时局,盼望战争早些结束。大哥李瀚章颇有信心,道:“长毛再厉害,也属乌合之众,只要朝廷上下齐心,共同抗敌,不难对付。怕就怕各怀异志,互相猜忌,力气使不到一处去。”

大哥的话让李鸿章想起一事,问道:“听说去年湘军打下武昌,皇上曾谕令我老师署理湖北巡抚,七天后又收回成命,改赏兵部侍郎衔。不知实有其事乎?”

李鸿章嘴里我老师就是曾国藩。曾李两家渊源不浅。曾国藩与李文安是同年进士,又同朝为官,相知颇深。李文安最佩服曾国藩学识,趁老大老二进京求学,以年家子名义,送入曾门,拜其为师。受曾师指点,李鸿章大有长进,高中进士,入翰林,授编修,前途无量。李瀚章虽科场失意,曾国藩却惜其沉稳精细,举荐南下入湘,做了善化县令。后曾国藩创办湘军,奏调主办粮台,一路由湘入鄂,再由鄂至赣,移驻南昌。

此刻二弟问及老师旧事,李瀚章道:“实有其事。接到署理巡抚任命时,老师着实高兴了一阵子。倒不是这官多么威风,如何显要,主要可掌管地方政务钱粮,解决湘军吃饭问题。与八旗绿营不同,湘军属地方武装,没一分钱配额,粮饷全赖各地督抚施舍,或找富户筹措,日子很不好过。我给老师总理粮秣,对此最有体会。终于盼到皇上开恩,赏加署理巡抚,老师激动之余,自然上表谢恩,循例谦虚几句,自说德才不够,难于信任,请另择高明。见老师感恩戴德,皇上心里舒服,正要复旨鼓励几句,体仁阁大学士祁隽藻入宫进言,说老师虽为在籍侍郎,去职回乡为母守制,便属普通草民一个。草民闲居乡间,忽然登高一呼,竟应者如云,赫然成军,恐怕不是朝廷之福。就这么一句烂话,吓得皇上一愣一愣,愣怔过后便收回成命,用兵部侍郎衔打发老师了事。看到皇上谕令,老师死的心都有,差点没拂袖而去,回了湘乡老家。”

“怪不得说人言可畏。只怕皇上会一辈子记住祁隽藻这句谗言,时时提防,处处设阻,叫我老师伸不开拳脚。如此下去,长毛何时能灭?这不仅于湘军不利,也是朝廷之大不幸。一言足可兴邦,一言亦足以败国啊!”李鸿章感慨不已,“想想我老师为朝廷卖命,朝中君臣却这样对待他老人家,真令人心寒。究其根源,还是祁隽藻这些朝臣见我老师组建湘军,连胜长毛,心里嫉妒,皇上骨子里也忌惮汉员带兵,希望凭借八旗绿营消灭长毛,不愿看到湘军和地方团练不断壮大。如今江南战场有三股主要力量:一是金陵城外南北两大清兵营,二是安徽福大人与和大人的清军,三是长江上游我老师手里湘军。从几股力量所处位置来看,湘军不过是支后备军,也许皇上还心存侥幸,以为没有湘军,打败长毛也不成问题,才听信旁人烂话,不愿给我老师地方实权,以限制湘军发展。”

李瀚章说:“可皇上忘了,不是湘军在长江上游牵制长毛,金陵城外南北两大营只怕早被杨秀清和洪秀全攻破。至于安徽战场,没各地民团打援手,福济与和春也苟延残喘不到今天。例子也是现成的,二弟回家后,各圩主相继离开巢县战场,加之忠泰身死,含山、和州又重新落入敌手,福济东躲西藏,无处容身,竟将抚衙临时设置于盱眙治下明光镇。”

正长吁短叹,老六昭庆进来报喜说添了个儿子,请大哥和二哥起名。李瀚章对李鸿章道:“老二学识高,你来起吧。”李鸿章谦虚两句,说:“人名不过符号一个,可又往往能影响人之命数,甚至一生功业。如刘邦,光听名字就有济世兴邦之气势。如曹操,只有他才能操纵天下,挟天子以令诸侯。再如李世民,开创盛世,造福于民,非他不可。至于孔明诸葛亮,心明眼亮,无人能让他变蠢。还有李白是白加白,唯天才才有此等想象力。杜甫乃美加美,诗作再俗也俗不到哪里去。白居易居有屋,食有田,一辈子衣食无忧,生活富足。”

大哥与老六连声称妙。李鸿章最后说:“侄儿属经字辈,就起名经方吧。方是远方的方,也是天圆地方的方,蕴含走向远方,经天纬地之意。”两位拍手叫好,说小经方日后一定会走出皖省,走向世界,大有出息。

兄弟仨有说有笑之际,福济送来急函,说皇上已下达旨意,命李鸿章回营效力。

大清规矩,无论大官小员,父母逝世,非回家丁忧守孝三年不可,只国家需要,忠孝不能两全时,才可暂时放下亲情,服从国恩,名曰夺情。如曾国藩丁母忧期间,就是被皇上夺情出山,委以团练大臣,募兵练勇,自衡阳出发,一路打到江西。这自然属非常之举,皇上轻易不好破例。何况李家兄弟还没到曾国藩的分量,照理皇上犯不着专门下旨夺情。

原来是福济专折奏请皇上,为李鸿章争得夺情归营资格。李家老二和老三回磨店后,忠泰死,民团散,清军元气大泄,福济要将没将,要兵没兵,急需召回李鸿章,招兵买马,带勇杀敌。咸丰见折,知福济独力难支,下旨夺情,诏李鸿章回营领兵。

为彰显孝心,李鸿章自然得推辞一番。李瀚章道:“福大人看重二弟,你还是早点出山吧,别再迟疑。”李鸿章反问道:“大哥呢?莫非真得守完三年制,才回湘军大营?”李瀚章道:“去年九江水营被石达开和秦日纲攻破后,湘军一蹶不振,时至今日没太大起色。皇上态度也暧昧,不给老师实权,他想重新崛起,难上加难,一时还用不上我,我正可在家专心守制,陪伴母亲。”李鸿章道:“万一回不了湘军大营,大哥可否考虑留省,到福大人手下谋个差事?大哥为人实在,做事牢靠,湘军靠您总理粮饷,才支撑到今天。福大人这边呢,也许不缺张良韩信,只缺萧何,您愿投奔他门下,他肯定乐意。”

李瀚章笑道:“我非萧何,福济亦非刘邦,还是别去添乱为佳。二弟倒有张韩之才,只是暂没得遇明主,不妨先委身福济麾下。当年张良给韩王跑过腿,韩信也为项羽当过差,后为汉王赏识,终派上大用。二弟权当在福济手下做见习,待历练够了,自有刘邦可投。”

大哥所言,正是李鸿章心中所想,不免暗暗激动起来,好像自己真是张良韩信,忍不住道:“大哥没说错,我看福大人气象,注定成不了刘邦。可刘邦又在哪里呢?”李瀚章笑道:“刘邦总会在他该出现时出现,就看张韩准备得怎么样。”

隔日李鸿章拜辞母亲,告别妻女,毅然走出家门。又绕到井上坟,给父亲磕过头,来到村外,率李鹤章所拨两营肥勇,昂然北进。一路马不停蹄,抵达明光镇,安顿好肥勇,再去抚衙向福济报到。衙署临时设置于镇上一大户人家,占地面积不小,房屋也多,只是破败不堪,毫无兴旺气象。这也在预料之中,连年战乱,命都不保,谁还顾得上修葺屋宇?

见李鸿章回营,还带来两营肥勇,福济欢天喜地,置酒为其接风。酒罢归帐,李鸿章磨墨铺纸,分别给三山圩主及吴长庆、潘鼎新等头领写信,告知自己已返军中,请各位重整旗鼓,带领团勇,向庐州方向集结,以配合福大人与和大人,同心戮力,收复庐州。

隔日上午,发出信函,李鸿章入签押房领命。福济亲手递上热茶,说:“少荃刚回来,本想待你歇息几天,再发派差事,可军情紧急,不容懈怠,不得不让你辛苦点。”李鸿章道:“学生应召归营,不是来享清闲,是来办差的,有事福老师只管吩咐。”福济道:“差事自然不少,打理公文,筹措粮饷,操练兵勇,不一而足。不过当前要务还是调集民团,准备收复庐州。”李鸿章说:“收复庐州有几成把握?”福济说:“把握该不小。将有三股力量协同作战:一是咱师生俩,二是和大人,三是袁甲三。”李鸿章说:“袁大人不在皖北阻击捻军么?”福济道:“捻匪毕竟不比长毛,易于对付,袁大人连连得手,受到皇上嘉奖,升为兵部侍郎。兵部侍郎并非宿州团练大臣,该为整个皖省战局负责,经咱与和大人奏请,皇上已诏令袁大人暂离宿州,驻节临淮关,协攻庐州,且言明有事三人可联衔具奏,共同对敌。”

太平军横行长江两岸以来,皖北及豫鲁捻军多次南侵,幸袁甲三布兵有方,拒敌于境外,不然捻军早打通南北轴线,与长江太平军合到一处。让袁甲三移师临淮关,也许无伤大局,若抽调来围庐州,皖北空虚,捻军趁机而入,岂不腹背受敌,危险之至!

如此浅显道理,袁甲三应该比谁都清楚,自然不会盲从福济与和春。庐州打不打得下来,是福和两人的事,听凭捻军搅乱皖北,甚至与长江太平军会师一处,吞掉安徽,袁甲三脑袋难保。福济明知袁甲三不会这么干,还要用皇上来压他,居心何在呢?

直到依令外出募勇劝饷,李鸿章才渐渐想明白,原来福济妒袁甲三之能,怕他盖过自己,故意挖坑,等他往里跳。皖省官场微妙,福济、和春、袁甲三三足鼎立,互不服气,难免不产生龃龉。和春不仅须督办安徽军务,还得配合向荣协办江南大营。向荣体弱多病,不知还能活几天,江南大营大任终将落到和春身上。也就是说和春迟早会离开安徽,福济只要摁住袁甲三,皖省便可成为自己一人天下。

想到此处,李鸿章不禁替袁甲三捏一把汗。袁甲三不是吃素的,可毕竟身为汉员,又怎斗得过福和两大满员?李鸿章琢磨着要不要借出差在外,绕道北上,跑趟临淮关,提醒袁甲三,小心福济所设圈套。袁甲三失手,皖北失去重要屏障,捻军入侵皖中,即使庐州克复,也会成为孤城一座,要不了多久又会重新沦陷敌手。

不过李鸿章不敢往临淮关跑。福袁关系微妙,贸然去见袁甲三,后果不堪设想。可否给袁甲三去封信呢?也不行,白纸黑字,哪天落入福济之手,依然没好果子吃。李鸿章不愿陷入官场争斗漩涡,只想好好干点实事,多募乡勇,多劝粮饷,早日收复庐州。

凭三寸不烂之舌,李鸿章顺利募得三营乡勇,还有少量粮饷,兴冲冲回到明光镇,去抚衙复命。走进签押房,福济正在捧读信函,边读边骂,气愤难当的样子。见李鸿章进门,递他手上,说:“少荃看看,袁甲三像不像话?我好心写信给他,请他照皇上旨意,赶紧带兵南下,配合我与和大人共谋庐州,他敷衍搪塞不说,还冷嘲热讽,气人不气人!”

不看内容,李鸿章也知袁甲三信里写些什么,无非皖北捻军猖獗,轻易撤防,把宝押在庐州,顾首不顾尾,必将全盘皆失。还说愿与福济换防,请福济北上剿捻,他南下打太平军,保证不用旁人插手,即可收复庐州。福济大约是被这几句话惹恼的。

将信还给福济,李鸿章扼要说几句募勇筹饷之事。福济嗯嗯两声,还在生袁甲三的气。李鸿章说:“学生有个想法,新募三营乡勇皆系生手,干脆编入训练有素的肥勇,也好以旧带新,共同长进,短期内尽快提高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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