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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鸟未尽弓难藏(第2页)

李母口说不愿让人服侍,可一见红菱,还是满心喜欢,不用周馥多劝,便将人留在身边。红菱乖巧,尽心陪侍老人家,祖孙俩挺合得来。见红菱带着只琵琶,李母还让她弹曲子听。听得兴起,李母也亮起老嗓,唱了支倒七戏。红菱几多灵性,试弹几下,便能给李母伴奏,逗得老人家乐不可支,跟红菱学起苏南小调和昆曲来。

事先李鸿章不知周馥要给母亲请人,是从老人家窗外经过,听房里琵琶清脆,进门一瞧,见是红菱,颇觉意外。好在母亲与红菱投缘,李鸿章自没话说,暗暗替老人家高兴。一直没能说服母亲要侍女,想不到还是周馥能干,替自己解决了一个难题。

陪母亲说会儿话,莫姑娘忽然来报,说小姐生了。午间李鸿章去房里看望赵小莲,还没动静,只说预产期将至,已着人去请接生婆,想不到没到一个时辰,孩子就下了地。

李鸿章早想要个儿子,嘴里却道:“是顺产吧?”莫姑娘说:“顺产顺产,母子都平安。”李母问:“是男是女?”莫姑娘笑道:“是个大胖小子。”

闻言李鸿章不禁大喜。李母更高兴,说:“二儿终于也有自己儿子了。”李鸿章乐道:“看母亲说的,经方不是孩儿儿子?”

“是是是,你已有经方,这下小莲又给你生一个,叫做好事成双。”李母朗声笑道,又朝莫姑娘望望,“以后就看莫姑娘的了,你可得加把劲哟。”莫姑娘脸上一红,说:“咱们过去看看吧,也许产婆已洗理好孩子。”

几个出门,去看新生儿。老远听到婴儿声嘶力竭的哭嚎,李母便说:“男孩哭起来都比女孩起劲,像要跟人打架似的。当初老二下地时,也哭得这么凶狠,产婆还说将来一定会冲锋陷阵做武将。后老二两榜高中,成为翰林,见着产婆,我还把这话撂给了她,不想老二后来还是成了领兵打仗的将帅。”红菱问道:“李大人儿子以后会出将呢,还是入相?”李母叹道:“但愿从此天下太平,男儿读书中举,好好治理国家,不用当武将,上阵打仗。”

来到产房外,门口围了好些女眷,见李母赶到,自动退到一边,让她老人家靠近前面。莫姑娘敲敲窗户,告诉里面,李母已至。产婆闻声,抱着婴儿,出现在门口。婴儿还在起劲哭嚎。这倒没啥奇怪的,奇就奇在长着两颗门牙,让人匪夷可思。也许门外人多,婴儿想看热闹,忽又止住啼哭,睁睁眼,好奇地往外望了望,竟然目光如炷,炯炯有神。众人觉得世所罕见,轻声耳语起来:“莫非是龙子下凡不成?”

另有人赶紧拿了朱砂笔,递到李母手上,让她给婴儿点朱。李母握紧笔管,在婴儿额上点了个圆坨坨。这是合肥习俗,意喻红日高照。

《礼记》有言: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李鸿章于是给儿子取名经述,希望他长大后好好习经读史,述作不倦。四十多岁喜得贵子,自是人生乐事,经述满月之日,李府张灯结彩,鼓吹喧阗,大宴各路来宾,热闹了三天三夜。

热闹过,各人该干吗还干吗去,拙政园渐渐安静下来。李鹤章和李昭庆没回防地,留下陪伴母亲。李鸿章公务之余,也与两位弟弟喝茶聊天,很是欢洽。

当此之时,幼王洪天福于江西落网,赣抚沈葆桢奏请处死,其余太平军残部要么被歼,要么投靠捻军。捻军有僧格林沁负责征剿,淮军能否保留,仍未可知。连李鹤章都看出此中奥妙,走进李鸿章书房,道:“朝廷不断给僧部增兵,表面看去是为剿捻,其实更在向天下宣示,湘淮楚三军已无存在之必要。”

朝廷用意,李鸿章自然清楚。可他也知道,蒙军已经落伍,未来国防大任,不靠淮军还能靠谁?李鸿章道:“湘军裁撤势在必然,然蒙军能否彻底消灭捻匪,恐怕不见得,一下子将淮楚两军都裁掉,不太可能。”

李昭庆也在座,插话道:“听说朝廷准备留楚裁淮,未知是真是假。”李鸿章道:“有此一说。不过结果到底如何,暂时还说不准。”李鹤章道:“二哥不会坐等朝廷裁撤淮军吧?”

“正在争取朝廷有识之士,为淮军呼吁。”李鸿章点头道,“还想派人去北京跑一趟,一直找不到合适人选。”李昭庆说:“就让三哥上趟北京呗,自己人靠得住。”李鹤章笑道:“二哥别听老六的,我信任不了如此重大差事。战火熄灭,天下太平,我还是回家种地建房吧。”李鸿章问:“三弟舍得离开淮军?”李鹤章道:“从组建团练,转战安徽,到随二哥东征苏沪,剿灭长毛,倏忽十四五年,人已身心俱疲,早想回归故里,购些房产,买些田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过几年清静日子。”李昭庆旁证道:“当初三哥劝降骆国忠成功,就曾透露过卸甲归田意愿,今天终于憋不住,在二哥耳边说了出来。”李鹤章道:“叶落归根嘛。十多年仗打下来,不马革裹尸,还能活着回到熟悉的故土,也是人生大幸,何乐而不为呢?”

李鸿章沉思片刻,说:“本想等朝廷裁军结束后,无论淮军何去何从,也要给三弟安排个适合位置,既然你执意回乡,我觉得也不是坏事。上月我带人跑了些地方,考察招垦减赋惠政推行情况,发现招垦比招魂还难。合肥也不例外,十多年战乱,不仅地荒土生,更兼人心涣散,看不到任何希望,若三弟回去带个头,购买田产,置备耕牛、家具、粮种,租给佃农耕种,帮助父老乡亲回归土地,重建家园,也算功德无量。”

“照二哥这么说,我也愿意回合肥购田买地,租给父老乡亲,共度难关。”李昭庆快言快语道。李鹤章道:“五弟知道咱们回合肥置办田产,肯定也会很踊跃。”李鸿章道:“老五是生意人,有钱投资生意,见效快,利润高,哪会把钱砸到田土上面?”李昭庆说:“不见得。如今地价便宜,投资田土也划算。”李鸿章道:“几天前还收到老五来信,说近期会来趟苏州。他愿不愿意回去投资,见面后一问便知。”

没几天,李凤章就到了苏州。李鸿章拉着他双手,说:“还是商人诚信,五弟说到就到。从哪儿过来的?”李凤章道:“在上海收集了批货物,等着装船北上天津,中间正好有个档期,赶紧来看看母亲大人和小经述。”

说到老三和老六准备回合肥购田买地,李凤章果然愿意出钱参与。还说:“多年前咱们兄弟就在庐州城里购了地皮,如今手里有了些钱,还可再增购几处,把房子建起来,哪天二哥衣锦还乡,到了庐州城里,不用落伙铺。”

见三位弟弟有心回乡振兴家业,李鸿章自然支持,也表示愿意拿出积蓄,交给他们购田买地,将家乡复垦推行起来,做做好榜样。

就这样,李鹤章与李昭庆告别母亲兄弟,带着大把银子西归合肥,购田置地,做起财主来。李凤章也准备离苏赴沪,押货北上。李鸿章正愁没人替自己入京活动,五弟岂不是现成人选?商人灵活,又是亲弟弟,委以重任,最放得心。当即把老五叫进书房,递上一把银票,说:“你在天津交完货后,代我跑趟北京,把这些银票全部送出去。”

李凤章翻翻银票,足足十万两,不禁惊讶道:“二哥这么舍得花钱,要跑谁的门子?”李鸿章拿出一纸名单,说:“全在这上面,谁多谁少,标得明白,你照单出手就是。”

做生意尤其大生意,不可能避开官场,李凤章虽是商人,却对官场人事并不陌生,深知单子上奕?、薛焕、陈廷经、陶钟璐、翁同龢、倭仁、徐桐这些人的分量,问道:“二哥有大动作,要这些人为你开口说项?”李鸿章笑笑道:“奕薛陈几位,自然是要他们见财开口,陶翁倭徐之流,则是让他们拿钱闭嘴。”

李凤章也笑起来,说:“钱财真是好东西,可叫人开口,也可叫人闭嘴。”李鸿章道:“可不是?身为臣子,为国办差,总得有人说好,也难免有人说坏。多些人说好,少些人说坏,才可能成事,拿钱买的人说好不说坏,有此必要。”

兄弟俩这里说得正投机,窗外忽传来幽雅婉转的琵琶曲: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这不是昆曲吗?好像还是《牡丹亭·惊梦》里的《绕池游》唱段。”李凤章走南闯北,见得多,听得也多,一下辨出琵琶曲出处,“谁在弹唱呢?这可是典型的水磨调,没受过专门训练,达不到这个水平。”李鸿章笑道:“是母亲房里的侍女红菱,出身昆曲世家,父母殁于战乱,被周馥领到拙政园,不仅可给母亲暖脚,还可暖心。”

李凤章说:“怪不得昆曲唱得如此正宗。昆曲与黄梅戏进京后,融合成京剧,极盛一时,倒是昆曲不再红火,越显珍稀,不到江南来,别想听到这么美妙的昆曲。京剧奢华气派,毕竟没有昆曲入心。尤其北方人,听过昆曲和黄梅戏,无不真心叫好。去年我入京做短暂逗留,参加一个饭局,有人唱了段昆曲,没见过世面的北京佬掌心都拍肿了。”

李鸿章笑起来,说:“人家天子脚下臣民,所见都是大场面,你也敢说人家没见过世面。”李凤章说:“大场面难免失之粗鄙,哪有江南小桥流水灵巧可爱?就说昆曲和黄梅戏吧,在咱这里水灵柔曼,离开本土,到北方干旱地域,就变得声嘶力竭,像催人救火似的。”

哪有这么评判京剧与昆曲的?李鸿章就笑李凤章奇谈怪论。心下暗想,照老五如此说,说不定奕?也喜欢昆曲,让老五带上红菱,给奕?唱几支昆曲,他肯定受用。

此念一起,夜里李鸿章走进母亲房间,支开红菱,说了心里想法。母亲不乐道:“是见不得我快活,要把红菱从我房里夺走吧?”李鸿章忙解释道:“只是让红菱与老五跑趟北京,唱几支昆曲,逗王爷开开心,唱完又会随老五回到苏州来,您老放心就是。”

李母还是有些不舍的样子。李鸿章又道:“母亲可能不太清楚,朝廷准备裁撤淮军,孩儿不甘不愿,想争取王爷支持,保住咱淮军不裁。”李母说:“仗都打完了,不裁掉,留着吃国家粮饷?”李鸿章道:“长毛是打掉了,还有捻匪和洋人,国家没支像样的军队行吗?再说兄弟们跟着我出生入死,用脑袋换取大功,朝廷说裁就裁,我也没法跟他们解释。母亲把红菱交给老五,去北京给王爷唱几曲,唱得王爷一高兴,到皇上面前为淮军美言几句,留着不裁,这于国家于众兄弟们,不是天大好事吗?”

母亲一向大度,听儿子说红菱进京唱上几曲,就可保住淮军,也就松了口。

谢过母亲,李鸿章出门,跟红菱一说,红菱开始还有些犹豫。李鸿章说:“不用你走路,可以去上海坐大轮船,上北京见大世面,换了别人,还没这个福气呢。”

毕竟红菱年纪小,听说可以出去看世界,好奇心起,答应下来。

三天后,红菱就抱着琵琶,钻进李凤章的皮篷马车,赶往江边码头,转乘小火轮,直抵上海。李凤章货物早已装船完毕,两人随船北行,不日来到天津。交完货,结过账,李凤章又租了马车,带着红菱,望西驰行。

进得京城,来到庐州会馆,李凤章安排红菱住下,开始四处走动,投帖子,送银票。身为商人,李凤章天天与银子打交道,不是往里收,就是往外送,还从没见过与银子过不去的。

翁同龢、陶钟璐、倭仁、徐桐等人都不折不扣收下银票,客气话都省掉,懒得跟李凤章啰唆。不用李凤章解释,也知道李鸿章派他来送银子,是何用意。身为富省巡抚,李鸿章捞得盆满钵满,安排亲兄弟入京孝敬你几个,算他还知趣。也明白李鸿章此举无非堵你嘴巴,紧要关头,别说淮军坏话。皇上真想留下淮军,坏话再坏,也改变不了他主意,到时装聋作哑就是,还可留些口水养牙。

至于奕?、薛焕、陈廷经几位,银票出手前,还得适当搞点铺垫,先递上请柬,约来吃个便饭。地点就在庐州会馆,馆里后厨可做合肥特色菜。自然是以李鸿章名义恭请,李凤章既无功名,又无职位,凭几个经商赚来的臭钱,不可能请得动这些大佬。尤其是奕?,堂堂议政亲王,好多达官贵人,甚至封疆大吏,想见他个面都不容易,更不用说请出来吃饭喝酒。也好理解,人家王府里的酒饭,都是照御膳配方做的,你庐州会馆大厨,有此能耐么?

不过李鸿章面子,奕?不可能不买。人家可是大功臣,刚封威毅伯,朝廷需要这样的大臣支撑局面。不久前又来过长信,大谈兵制和洋务洋器,无非希望你在两宫面前递句话,当今之海内,非淮军能担此大任。这下派五弟进京,设宴摆酒,自然得领情。

奕?坐着大轿,朝庐州会馆方向赶来时,李凤章正在馆里嘱咐红菱:“待会儿见着客人,不用慌神,该怎么弹就怎么弹,该怎么唱就怎么唱,就与平时一样。”红菱说:“平时面对的都是小民百姓,与咱无甚区别,自然不会发怵。今天来的却是王公大臣,昆山县太爷遇见都得下跪的,小女子还不两腿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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