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毛毛看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绿色字母说。
“嗨,我知道了!”陈果突然一拍脑门,“阿尔法不就是下围棋那只狗吗?”
“α是希腊字母的第一个,也就是‘起点’的意思。”关老师说,“在牛顿经典物理的时间观里,时间的确是有‘起点’的。”
“时间的起点?”
关老师点点头:“热力学第二定律规定了时间的方向,而物理学上认为的时间的起点,就是一百三十七亿年前的那场大爆炸。”
“一百三十七亿年?”王毛毛吓了一跳,“得循环这么久?”
我打量了一眼王毛毛。虽然有雀斑,但皮肤还行。虽然是平胸,但好歹是个女的。思来想去,总比和一抠脚大汉当狱友要好。但一百三十七亿年……还是太长了点儿吧?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是一百三十七亿年。”关老师自言自语着,拿出随身的一个小本写了些我们看不懂的演算公式,其间还接了几个催单电话,他一边冥思苦想着草稿上的算法,一边对着手机屏幕唉声叹气:“又有人评一星。我今天亏大了。”
“没事,”我安慰他,“等到晚上七点三十七分,时间就会重启。你的一星都会归零。”
他如释重负地点点头,继续投入到演算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果去隔壁烟酒行买烟。王毛毛走到网咖后墙的一台投币饮料机前买了一瓶苏打水。
我走到王毛毛身边,问她:“要真是一百三十七亿年,咱们怎么办?活腻了想死都没地儿死。”
她耸耸肩:“是挺够呛。”
“几个小时后就要时间重启了。他俩会忘得一干二净。但我不会。你也不会。”
王毛毛拧开瓶盖,咕嘟嘟灌了一口,问:“所以?”
“所以今天是什么意思?”
王毛毛耸耸肩看着我,转身要走。
我抬手挡住她的去路,严肃地说:“如果时间循环会发生一百次,那就可能继续发生一千次、一万次……可能比我们一辈子还要长。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我们的存在。因为这个世界不会记得我们……”
“除了我们自己。”聪明如王毛毛,说出了我想说的话,“只有你能证明我的存在,也只有我能证明你的存在。”
“在关老师得出结果之前,我们可能要做好共度一生,甚至好几生的准备。所以你不要乱来。”
“哦,你是说我今天那个你的事?”王毛毛指指自己,又指指我。
“你今天做的事,不会随着时间重启而消失。”我说,“所以,如果你以后要做什么跟我有关的事,请不要那么随意。因为我不像他们俩。”
王毛毛不置可否地推开我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因为我会记得。”我对她的背影说。
因为我会记得。
过去,我以为记忆只是单纯的记忆。在记忆中体会到的快乐和痛苦,都是虚无的幻觉。即使在经历了一百多次时间重启之后,我仍然是这样以为的。
但是现在,我相信了关老师的解释。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的肉身并不重要。在浩瀚的宇宙之海里,有成千上万朵浪花;每朵浪花里,包含着成千上万个泡沫;而每个泡沫里,就有一个时间线上的宇宙。
我们的肉身存在于所有的泡沫、所有的浪花之中。我们的肉身充满了宇宙之海—时间线上的无数个世界,浩浩淼淼,没有尽头。
是什么使我成为我?
不是某一个世界里的肉身,而是在这个世界里的记忆。是我的经历塑造了昨日之我、今日之我、明日之我。
时间不存在,肉身不存在,只有记忆才是真真切切的。
这和我过去的常识完全相反。
但只有你身在其中—当你死亡过、体会过,才会承认这一点:每一个参与到你生命里的人,每一个你曾做出、正在做出和将要做出的选择,每一段你无法忘记的记忆,使你成为了现在的你。
下午五点多,陈果买了烟回来,又从“奶奶的熊”前台的货柜里拿出火腿肠和方便面,我们四人一字排开,人手一碗。
时钟嘀嗒作响,除此之外,世界一片寂静。
“原来如此!”
关老师突然大声招呼所有人过去。
“鄙人知道α的意思了。”关老师面色潮红地说,“不是一百三十七亿年,而是—”
他举起手里的草稿,我们凑近一看,那上面写着:
一百三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