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药。”他语气冷冰冰的:“不要给我添麻烦,水岛君。”
“……”
身体还很麻木,全凭着潜意识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用甜的令人打颤的葡萄糖水吞下一大把稀奇古怪的药片,水岛秋这才勉强打起精神观察环境,一眼望到的是桌边一团乱糟糟的注射瓶。
“那是你的退烧针剂。”森鸥外接过水杯,阴阳怪气地站着睨他:“在手术进行中时低血糖晕倒发高烧差点休克,以至于不得不和病人躺一排等待急救……真令人大开眼界,秋君。”
水岛秋:“……抱歉。”
男人按着额头无奈叹气。
“嘛,还是个孩子。”他转过身:“下来吃饭,吃过之后,就在这里休息吧。”
“是。”
“如果再晕倒的话,可就不是这么轻飘飘的了哦?”
“……是。”
夜色越来越深。
从二楼看,镭砵街像是个巨大的湖泊,星星点点的火光隐约在阴影中闪烁,大概是天气寒冷,流浪汉不得不点燃垃圾来获取一些温度。
但那也只是饮鸠止渴,早已沦为垃圾堆的镭砵街哪会有什么木块、木炭之类的优质燃料?有害废物被不管不顾的点燃,滚滚黑烟在孩童的眼中从火堆上蒸腾而起,刺鼻的气味像是毒药,但为了取暖所有人都只能任凭毒物侵蚀身体。如果有大风带走这一切或许会好一点,然而那是镭砵街——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
没有人能救他们,所有烟雾、气味,都被牢牢封印在地平线以下,像是一道罩子,将他们与正常社会截然划分。
外面的枪声仍然没有休止。
恶臭中,一群人出没在大街小巷,肆无忌惮地闯入别人的家,搜寻着什么。
“白发……红色眼睛……”“……五千万报酬……”“……开门!”“所有人……不许动!”
枪响,尖叫,悲鸣。
吵闹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靠近医生的小楼。
水岛秋靠在窗边,神色漠然。
他的目光逐渐移动到亮着台灯的桌边。
晚上睡前,森鸥外给他拿了书,敦促他要多学多看,不要给他添麻烦。
淡蓝色的封面上写着《人体解剖实战基础》这样的字样,一支钢笔被放在封面正中央,将书名切分成两块——和。
白发少年面色平静,手指伸入袖口。
消瘦纤细的手臂上,被纱布包裹缠绕的手术刀,赫然反射着银白的寒光。
【
……
与那少年分别后,我便不再看书。
我开始写。
那些读书的时间,被我用来观察人类。
大到性格、姿态、外貌,小到手指关节处的细微扭曲、眼白部分的黄晕与血丝、和说话时张开的嘴巴中最深处的那颗臼齿。
我喜欢观察臼齿。
臼齿如此私人,甚至比遮遮掩掩以衬托性感迷人的生殖器官更加私密。
它是独属于个人的工具,日以继夜研磨着食物、话语、情绪,不对世界上发生的一切做出任何评判,忠诚而朴实。
人很难观察到臼齿,哪怕是属于自己的臼齿,也用舌头舔舐居多,而非用双眼直视。
所以人们往往也会在掩盖自身时,忘记遮掩这一见证了一切的忠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