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俞克钦归家后的第一日。
四人一起用罢早膳,俞克钦便对俞治说:“治儿,今日随我出去一趟。”
他神色平淡无波,话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话语里并未提及旁人。
俞治嘴里还含着半块桂花糕,闻言听出了父亲话里弦外之音,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坐在下首的羡安,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也一起”。
今天她不想和羡安分开。
俞克钦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羡安,略作沉吟,复又开口,语气很周全:“羡安姑娘若有闲暇,不妨同去。”
三人一前一后从俞宅出发。
俞克钦身高腿长,步履沉稳生风,一路都走在前面。
俞治和羡安并肩跟在后头。
第一站的目的地是巴特的济世堂。
晨光中的医馆比傍晚更显洁净敞亮,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清冽的气息。
巴特见到俞克钦,没有表现得意外,露出熟稔的笑意,用他那带口音的中文寒暄:“俞先生,好久不见,一路可还顺利?”
俞克钦点头,“这次走大道,一路还算顺遂。”
接着他伸手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女儿揽到身前,让俞治面向巴特。
“劳烦巴特医生,再给这丫头看看。”
拆换纱布的过程很利落。
几日过去,俞治脸上的抓痕已转为深褐色的硬痂,边缘微微翘起,不再需要包裹。
碘酊擦拭上去时,俞治依旧会皱紧眉头嘶气。
巴特仔细查看后,点点头,对俞治这次的康复过程很满意:
“恢复得不错,不必再包了,保持洁净。治小姐,切记,忍着点痒,再痒也不可以用手去挠。”
巴特对这个顽皮手欠的小孩刻意叮嘱。
没了纱布的遮挡,那几道略显狰狞的痂痕完整地露了出来,横在少女光洁的脸颊上。
有些触目。
俞治自己看不到,却能感觉到父亲和羡安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别了别脸。
俞克钦没有对伤痕多置一词,转而单独与巴特聊了几句后续走商的事宜,表示下一趟商路需要巴特继续随行。
临走,他留下一份沉甸甸的锦袋,不言而喻是丰厚的酬谢。
回到俞府,俞克钦并未去前厅,而是径直带着俞治走向书房,这一次,他没答应让羡安再陪同。
俞治有点心虚,觑着父亲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担心她爹知道了点什么,准备兴师问罪,单独“清算”。
扭头看看站定在廊檐下的羡安,少了羡安在场,也许她面临的“风雨”还要再猛烈一些。
她的脸被挠成那样,他爹得揍她了吧。
虽然俞克钦从未真正对她动手惩戒过,但俞治每次闯祸都胆战心惊。她爹长得很高大,虽然有点文气,但是不笑的时候严肃得不行。
就像现在。
书法内,晨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将红木书案照得一片澄亮。
案头摊着几张纸,最上面是羡安那笔清秀工整的小楷,抄录着学堂内容的片段。
下面垫着的,则是俞治那张笔走龙蛇的“大作”。
文字内容相似,风貌判若云泥。
俞克钦的目光在那两张纸上停留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