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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第1页)

决定是在一个飘着细雪的午后做出的。

云实坐在寒霁峰山脚他那间简陋的弟子房里,窗外是铅灰色的天空和簌簌落下的雪粒。屋内没有炭盆,只有靠运转那微薄且古怪的灵力来抵御寒意。他手里捏着一枚入门时发放的、最基础的玉简,里面刻录着天衡宗引气入体的总纲,以及关于“寒”、“热”两大基础灵根特性的简述。

三个月了。

从被带回宗门,到被仙尊收为记名弟子,再到在各种审视、观察和小心翼翼的指导下开始尝试修炼,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这三个月,他像一块被丢进激流中的顽石,身不由己地被冲刷、打磨,努力想抓住点什么,却总感觉徒劳。

文化课和基础技巧,他学得很快。那些关于八行维度的理论,关于灵气运转的路径,关于各种基础法诀的手势和口诀,他几乎过目不忘,理解得甚至比一些早入门的弟子还要透彻。这是多年经营布店养成的细致和记账练就的清晰头脑在起作用,也是他此刻唯一能牢牢抓在手里的、实实在在的东西。

修炼本身,却是一团乱麻,或者说,是一场与体内那颗不定时炸弹的艰难拉锯。

那颗人造的“乱”丹,就像一头被强行塞进他丹田的、沉睡的凶兽。不惊动它时,它只是偶尔散发出暗红色的微热,提醒着它的存在。可一旦云实尝试按照正统的“感气-引气”法门,去感应、引导天地间游离的灵气时,这头“凶兽”便会立刻被惊动。

状态好的时候——通常是他心绪极其平静,几乎进入一种空明状态时——他能勉强压制住内丹的躁动,清晰感应到周遭灵气中那些活跃的、带着暖意的“热”之微粒,甚至能将其一丝丝引入体内,沿着既定的经脉缓缓运行。那时,他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摸到了修炼的门槛,感气的敏锐度甚至不输于一些天赋尚可的新弟子。体内会有一股微弱但真实的暖流升起,驱散寒意,带来力量感。

但这种“好状态”极其罕见,且脆弱得像清晨的露珠。更多的时候,只要他心神稍有波动——可能是想起了后厨的刁难,可能是记起了苏妄那张脸,可能是担忧家里的父母弟妹,甚至只是修炼久了感到一丝疲惫——那颗内丹便会立刻“活跃”起来。

不是简单的干扰,而是两种极端。

要么,是“过度”。内丹会突然爆发出远超云实控制能力的吸力,不仅将他努力引入的“热”灵气吞噬一空,还会疯狂攫取周围一切它所能触及的、无论属性的灵气,强行灌入云实体内。这些未经炼化、属性混杂的灵气在他狭窄脆弱的经脉里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和强烈的晕眩、恶心感,仿佛整个人都要被撑爆、被撕裂。好几次,都是守在一旁的流衍师兄及时出手,用他温和醇厚的“寒”性灵力强行镇压、疏导,才避免云实经脉受损甚至更糟的后果。

要么,就是“退化”。内丹会骤然沉寂下去,连同云实自身那点微弱的灵感和刚刚引入的一丝灵气一起,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抽空、冻结。刹那间,他会从刚刚触摸到灵气玄妙的“感气”状态,猛地跌回彻底的“凡人”感知,五感迟钝,身体冰冷,连维持最基础的静坐姿势都感到吃力。之前数日、甚至数旬小心翼翼积累起来的那点气感和经脉适应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易抹去,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三个月来,他就在这种“偶尔出众,时常崩溃,总是归零”的循环中打转。每一次从“过度”的痛楚中缓过来,或者从“退化”的冰冷中挣扎起身,他都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更加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更深的疲惫。

努力,好像真的没什么用。至少,不像他以前在后厨那样,多劈一捆柴就多一捆柴,多洗一个碗就干净一个碗。在这里,他的努力,他的认真,他的拼命记忆和理解,在体内那颗不受控的“乱丹”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可笑。就像用最精致的绣花针,去试图缝补一张被烈火烧出的大洞。

他也曾私下问过流衍,是否有可能……转而修炼“乱”灵根?既然这颗内丹的本质就是“乱”,强行扭转如此困难,不如顺势而为?

流衍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师弟,你若修‘乱’灵根,便意味着你要真正接纳、乃至引导这颗内丹的力量。而‘乱’之法则,虽属八行正道,但其修行理念与法门,与我天衡宗秉承的‘寒热平衡、秩序渐进’之道,有根本冲突。宗门之内,并无完备的‘乱’灵根传承。更重要的是……”

他看着云实,眼神清澈而严肃:“混沌派,主修的便是‘乱’与‘热’的极端演化,行事诡谲难测。你若公然修炼‘乱’灵根,且根基源自苏妄所予之物,宗门内难免会有更多猜疑和压力。届时,师尊即便想留你,恐也难堵众人之口。”

云实明白了。修炼“乱”灵根,就等于在自己身上打上了一个更明显的、与“混沌派”、“苏妄”相关的标签。在天衡宗,这无异于自绝后路。他现在能留在这里,名义上是仙尊弟子,实质上是因为仙尊和流衍等人想观察、想尝试“导正”这个意外。如果他主动投向“乱”的一侧,那么连这最后一点“观察价值”和“导正可能”都会失去,等待他的,很可能就是被彻底放弃,甚至被“处理”掉。

他不能离开天衡宗。不仅是因为离开了这里,他无处可去,更因为……天衡宗对他有恩。这份“恩”很复杂,夹杂着审视、利用和居高临下的安排,但不可否认,是流衍将他从仆役的泥潭中拉出,是仙尊给了他一个暂且安身、名义上受庇护的身份,是宗门提供了他修炼所需的基础资源和……那渺茫的、将隐患化为可能的希望。

哪怕这希望如同风中之烛,哪怕这条路崎岖得让人绝望,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所以,他必须修“热”灵根。或者说,他必须沿着这条被天衡宗认可的、试图用“热”来平衡乃至转化“乱”的、看似唯一可行的绝路,走下去。

“我选‘热’灵根。”云实对负责他修炼进度的那位严肃师姐,以及旁听的流衍说道。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犹豫,也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种认命般的清晰。

师姐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既如此,从明日起,调整修炼侧重。我会传你《离火初蕴篇》基础口诀,配合‘丙火朝阳’桩法。流衍师弟,‘寒’能制‘热’,亦能稳‘乱’,你需更费心看顾,尤其他引气时内丹异动的征兆,务必及时干预。”

“我明白,师姐。”流衍应道。

新的修炼开始了,痛苦和挫败也随之升级。《离火初蕴篇》要求修炼者感应并引动天地间纯正的“热”之灵气,尤其是朝阳初升时那一缕蕴含生机的“丙火”之气。这本身就对感知的纯净度有要求。而云实不仅要对抗自己那均匀杂灵根对“热”侧可怜的先天亲和,更要时刻提防体内那颗“乱丹”的暴动——它似乎对一切试图引导、规训它的力量都抱有本能的敌意和吞噬欲。

站“丙火朝阳”桩时,他需要在清晨极寒的山风中,努力放松身体,想象自己如草木迎接朝阳,引那微弱却精纯的暖意入体。可往往暖意刚有苗头,丹田处的暗红内丹便是一跳,要么将那点暖意吸得涓滴不剩,让他如坠冰窟;要么就猛地爆开一团混乱燥热,冲击得他气血翻腾,桩架散乱。

修炼口诀时更是凶险。灵力在特定经脉中运行时,稍有滞涩或心神不宁,“乱丹”的力量便会如附骨之疽般纠缠上来,试图将有序的“热”流搅乱、同化。有好几次,他运行到关键处,整条手臂的经脉都骤然变得滚烫赤红,皮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炽热的虫子在窜动,痛得他几乎昏厥,全靠流衍及时用带着清凉寒意的灵力强行抚平。

进步?如果勉强将“在彻底失控前被流衍救回”的次数减少,算作进步的话,那或许有。但真实的灵力积累、经脉拓宽、对“热”之法则的感悟?微乎其微。三个月来那偶尔几次“状态好”时积攒的底子,在这更为艰难凶险的修炼中,几乎被消耗、抵消殆尽。他感觉自己像个在干涸河床上试图挖掘水渠的人,每一次刚挖出一点形状,就会被突如其来的山洪(内丹暴动)或流沙(灵力溃散)重新填平。

但他还是每天寅时准时起身,顶着寒风站桩,然后一遍遍背诵、尝试运转那拗口的心法,在流衍或那位师姐的看顾下,小心翼翼地在走火入魔的边缘试探。他学得更认真了,不仅记法诀,还试图去理解每一句口诀背后对应的灵力运转原理,观察流衍镇压他体内躁动时,那“寒”性灵力的运行轨迹和带来的感受。他把每一次痛楚、每一次失控、每一次微小的“成功”引气,都仔细记在心里,试图找出规律,哪怕那规律往往在下一次修炼时就被打破。

因为除了这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放弃吗?回到那间山脚的弟子房,等待着体内隐患某天爆发,或者被宗门判定为“无可救药”而处置?他不甘心。至少,在彻底失败之前,他得对得起流衍师兄一次次耗损灵力为他护法,对得起仙尊那或许仅存一丝的“观察”兴趣,也对得起……曾经那个在后厨烟火中,对着测灵碑方向暗自咬牙的自己。

变化,往往始于最微不足道的细节。

因为他的情况特殊,也因为他这“仙尊记名弟子”的身份实在尴尬,宗门并未指派太多人手教导他。日常负责他修炼进度的,主要就是两人:流衍,以及这位天蕴师姐。

流衍师兄自不必说,天蕴师姐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她看起来比流衍年长几岁,面容姣好却总是绷得紧紧的,眉宇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肃。她很少说话,指导云实时言简意赅,绝不多废一个字,纠正动作或法诀错误时,手指点出如电,精准却不容置疑。云实对她,是七分敬畏,三分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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